今天是2012年09月02日,我买了两张回家的火车票。我和妻子和儿子,坐上公交车,在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我们终于到了上海火车站的南广场。因为是晚上十一点多的火车,我们要等近四个小时。
在广场上,一轮美月悬挂在空中。时时清凉的风,吹着脸颊,吹凉了胸脯,阵阵感到丝丝酸楚。一位老者(大概六十多岁),手把着横笛,将曲子吹得让人异常思乡。再抬头望月,月儿一时躲进了淡黑的云中,一时沉沉地被风拖出。此刻这广场附近的高楼,灯光通明,那是谁家的小屋,我想此刻,一定是幸福多多了。儿子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飘荡,起伏。他的天真,活拨又调皮,机智又撒娇,等等,等等。可惜我焦躁的心却无法与之吻合。看着妻子微微皱着眉头,偶尔说三两句,训斥孩子的话,我的心开始想去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对面坐着高楼,也这样默默无语。高楼下,公路上,看吧,来回穿梭的车辆,现在不知怎么啦,也着实热闹不起来,三三两两地缓缓驶去。而广场这里,在我身旁的不远处,有不知是回家的流浪人,还是乞讨者,把一草席铺开,上面盖一乌黑的单薄的棉被。定睛一瞧,这情景有三处,他们以同样的方式,就此和大地睡在一起。看看他们,想想今天的自身,好像相差不了几分,于是心儿酸酸的,眼睛涩涩的。他们无家可回吗?他们有家难回吗?还是他们早已习惯于这样流浪的生活?种种设想难以回答。
时钟无情地宣誓着流逝的时光,火车要开了,看吧,蜂拥而至的人群,个个争先恐后。嗨,怕什么呢,我们都能赶上回家的路的,我在心里想着,脚步从容地前进。
上了火车,车上的人,个个都十分疲惫,看看时间已接近子时。可是儿子却精神十足,依旧调皮地望这望那,好像很是好奇,并不停地说些搞笑的话。我们就要到家了,离别一年多的家乡,今日不知啥样?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火车哐当哐当,踏着雨滴般的节奏,向漆黑的路程穿去。火车扭动着身体,象蛇体一样游走,它随着铁轨的蜿蜒曲折而曲折蜿蜒。
“火车在跳舞吗?”儿子调皮地笑着问。
“嗯,火车在跳舞。你也跳一个。”妻子逗他呢。
他还真在他母亲的怀里,学着火车扭动的样儿,很是搞笑,大家都笑了,只要是看到他的。
火车奔波了大半夜,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我们终于看到回家的路了。早已疲惫的心和早已恋家的情,此刻竟被这火车拖得荡然无存了。
下了车,我们健步如飞。踏上公交车,打了电话,家人早已在公交站等上了。终于到家了,终于到家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念想着的家到了,到了。迎接我们的是我大姑和我大侄子(浩翔),她们早已等得很是着急了。下车后,大姑慌忙去接儿子,几乎一把没抱住。
“啊,乖怎么这么重!”大姑惊讶地问。
“你看,他胖的······”
我们谈不上几句话,就一脚迈进了家门。
外面的风景,我是早没心绪去浏览观光了;我此次回来,最主要的是劝我的哥哥,让他如何摆脱他痛苦的生活,重新找回他曾朝气蓬勃的人生。
当我一得知他的情况,我就立刻头痛难忍。我禁不住这样想:是什么样的命运如此以打击?是什么样的布局?谁用罪恶的手以策划?痛苦,悲伤,烦闷和忧郁,何时能结束?怎样以化解?早早就想劝他于悲伤之中起立。可是现在呢,他却不知跑去了哪里?是故意避开我不见呢?不!他肯定有别的重要的事做去了。
“他俩真离了?”我问父亲。
“真离了。”
“离婚证打了?”
“打了。”
“两个男孩呢?”
“判了,给咱。”
“奥。”
半天,我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当钟表敲响十四点的钟声,他回来了——我的哥哥。
我跑过去,想仔细一看,啊,那是一张多么憔悴的脸啊,眉头紧锁,头发却竖立着,像丢了半个魂似的。眼睛中布满了说不来的:疑惑,愤怒,忧伤,难过等等,等等,还有什么我将难以深深体会得到。
他的情景,他的伤痛,我十分了解。前妻因病去世,丢一子;今妻又觅新欢,再丢一子。今天,两个儿子,全由他一人负担。他的压力,他的经济来源,他的求生的欲望,他的孤苦,他的愤怒,而他的爱子心切又让他陷入了种种矛盾之中。
当初,地皮,房屋,被次妻洗去,他如今空空一人,生计和死亡,摆在了一条绳上。
这个家呀,这个多变的家啊,怎样才能支撑下去。再看看他气得已浑身无力,你若和他讲话,他乱讲一气,语言如此暴躁,思想如此混乱。对此,我不禁痛苦流涕。
“俺哥,哥,你可不要吓我,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听见吗?”
我搂住他,他却面无表情。只冷冷地说两个字:没事。
“哥,你不能倒下啊,你倒下了,我们这个家就完了。你知道吗?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还有我,还有爸妈,还有大姑···,”他依然冷冷地说两个字:没事。
瞬间,我陷入了无穷的悲痛的深渊之中,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流着泪,泪水中还有多少个不解他的郁闷?还有多少个疑问?面对他许多夸大又缩小的话语,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三天过去了。多次的劝导,仿佛打水漂。我又要回老家了,因为家中还有年近六十的母亲。我不知她现在又添了多少银发,又现了多少皱纹哩。
坐上回生我的村庄的车上,我依然放不下城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的家。在路上,小三轮车送我们回来了。这样起伏的小路(且是县道),或许很多农村也没有这样的公路了吧。还好,近七里的泥泞的小路,终于被甩开了。
眼前闪现出了母亲的笑,那是怎样的煎熬的一个笑,笑容里觉不出一丝甜蜜的味道。母亲昂了昂头,似乎没把我们看清。
“来,奶奶抱抱。”
“奶奶,你可能抱动我?”儿子的话感激了母亲,母亲几乎笑出了泪水,眼里噙着泪光,一闪一闪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家中的布置,一点也无变化,还是那样:一条旧条椅,旧的衣柜,床和磨破了的旧沙发。宽敞的屋里显得依旧十分空荡。一台电视机,好多个月搜不了台了。而变化了的还是村南头,一座座两层小楼,齐刷刷地拔地而起。好多家的洋房已掀起,可惜村庄的土地却越来越少了。
在家和父亲母亲团聚了半日,明早要回去。父亲说,过一日再走吧。我也有很多不舍,儿子和他四哥更是玩得尽兴,所以又过了一日。
第三天,我们终于起身了。那会,我们登上汽车,父亲,母亲有多少个不舍,有多少个牵挂,又有多少个祝福,可惜无法再长聚。时光和云霄一样让人来气,他们总是爱捉弄感情丰富的人。
回到城里,买来回上海的车票,晚上要动身了。在家也近七天,我们必须回去。(因为生活的原因)
“走吧,没事。”哥哥的话中也有几分不愿意,但又无办法。我们又谈了关于未来的梦想和他现在执着地创作的信心,我感到他又找回了昔日的青春,这才稍稍安心些。
去上海的火车要鸣笛了,我千万次地呼唤——天空中的风风雨雨,不要再对受伤的家劈头盖脸;我亿万次地呼喊——山山水水,请对受伤的家以保佑。
火车喷着白色的蒸汽,哐当哐当地咬着牙奋力地前奔。我站在窗前,凝望着天边滚涌而来的乌云。它时而浑浊,时而清晰,在窗边翻卷着,飞舞着,像一团迷蒙的阴沉的雾气,压在我的胸口,让我难以排解,以致我无法顺畅地呼吸。
我回来了,上海。上海,偌大个上海,却无法将兄弟吸引,牵绊他不动的心——两个儿子的学习,可是今后该如何生计?
面对诸如此类的问题,我趴在了书桌上,陷入了悲哀的海水里。来来回回,漂浮不定的船儿,我该怎样让你高高地举起?我该怎样高高地把你托起?但请放心,我要努力奋斗,自强不息,我要游上岸去。
20120921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