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母分开生活好多年了(组诗5首)
柔 软
父亲摁灭烟锅里最后一颗疲惫的星光
背着一大捆玉米秆回到马棚时
天已经黑了一圈
翻了一整天地的老马静静地站在草厩前
像秋天一样地耐心
父亲将玉米秆放进马棚时
老马挺了挺身子, 高高地打了个响鼻
把脖子下的铃铛使劲甩了甩
两只黑眼珠大大地亮了一下
母亲在外边喊父亲吃饭
声音盖过老马的响鼻
风,柔软地爬上父亲的脊背
窗外的蛐蛐,开始热闹起来
这群人
他们一路走来
带着泥土的温暖,庄禾的清香
朝露和晚归的月光
被城市的风吹开的小小希望
这群人,喜爱春风胜过喜爱自己的孩子
常常对着秋天喃喃自语
这群人,把名字涂成黝黑色
把根扎在泥土里
把捡拾谷粒叫做过日子
偶尔到城里走走
也把身子弯的像秋风
秋天的眼泪
每次回家看望双亲,
他们总是说:没什么事,往后少回来。我们还走得动!
说这些话时,父亲总是将嗓门提的老高,
把烟锅子磕得叮当响,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母亲在一旁乐呵呵地忙着,为我打点行装。
看到父母亲高兴的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母亲坚持种着几亩地。
每年秋天收了谷子,总是第一时间碾成米,
亲自进城给我们送来。
临走时总是说:没什么事,就不要回来了。
需要什么,打电话我给你们送来。
望着父母亲依然倔强的双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年秋天,母亲打电话说让我回去一趟。
我急匆匆赶回老家,却看见父亲静静地坐在门墩上,
端着烟锅使劲地抽着
浓浓的烟雾,像父亲在秋天点燃的柴禾,
呛得他连打了几个咳嗽:米碾好了,你走时带上吧。
今年腿脚不行了,退了几块地,明年就光剩下种谷子的地了。
母亲在一旁搓着手说:我和你爸出不了门,顾不上给你送米去了!
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两位老人,
像做错了什么,在向我道歉。
我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又一个秋天到了。
去年的小米早已吃完,
父母亲却一直没给我打电话。
我急匆匆地赶回了老家。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父亲拄上了拐杖。
这次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颤抖着手,掏他的烟锅。
母亲在一旁不住地搓着手说:你父亲今年真的不行了,
真的不行了……
那沮丧、忧郁的神情,像欠下了我好多好多……
和父母分开生活好多年了
在父母亲的老房子后面
有一大堆干净的炉灰
那是母亲积攒了一年的烧过的蜂窝煤
这个秋天,父亲将茅舍里黑腻腻的大粪掏干
洇在炉灰里,拌成了一堆黑腻腻的农家肥
我和父亲用了整整一个上午,拉了满满五三轮
将它们全都运进了我的田里
每装完一车,母亲总会拿一块柔软的毛巾
给我擦拭额头的汗,疼疼地说
瞧你这几年的身子骨,瘦的……
肥拉完了,父亲说,农家肥长三年呢
明年一定是个好收成
瞧你这几年的田,瘦的……
我这才想起
结婚后和父母分开生活
已经好多年了
父亲的咳嗽
每天清晨,父亲的咳嗽声
总是伴着星光一起响起
苍劲如钟,敲打着我歉收的青春
好多年,让我感到惶恐不安
我成家后,父亲的咳嗽声
依然在星光下准时响起
在暖暖的被窝里,我听得格外清晰
分明比多年前,多了几分无奈和焦急
再后来,我也做了父亲
我的父亲却起的更早了
他的咳嗽声先是惊落满天星光
又惊醒女儿嫩嫩的梦
惊醒我和妻子慵懒的亲昵
这几年,父亲没再早起了
他的咳嗽声,从院子里挪到了床上
那一阵连着一阵的咳嗽声
从清晨响到深夜,揪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