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吃过晚饭,天还亮着,妻子和女儿散步去了
泰迪静静地卧着,院门外有人走过,就轻轻吠叫几声
晚霞的余晖落在院子里,又折射进房间来
窗户半开着,窗台上的紫檀花,闪着绿油油的光
这些年,我们都慢慢平静下来,心肠日渐柔软
像落叶纷纷,放下了很多事情,更多地关心着柴米油盐
我在电脑前敲下最后一个字,望了望窗外,暮色渐渐降临了
▎一个人
一个人起床,赶路,打出租
一个人喝酒,一个人干活,一个人流浪
一个人拼命,一天又一天
一个人读书,做梦,想未来
一个人呐喊,一个人流血,一个人敷伤
一个人战斗,一天又一天
▎一个人
现在,我可以一个人,面对夜色
铺开渴盼已久的黎明
做一颗孤独而闪亮的星辰
某些时刻,在人群里走着
突然就丢失了自己,一直无法找到一个
可以还原,或者说服我的人
很多时候
一个人走在山中,却不想走上山顶
很多时候
耗尽力气到达的地方,只剩我一个人
一个人要爱多久
才能把人间爱成,一条不结冰的河流?
没有人爱我的时候
我就悄悄地,把自己重新爱一遍
▎与她书
又是三月了。除了鸟鸣
再没有什么,能够轻易打动我
风从南方吹来,雨下了一夜又一夜
熬过严冬的大地,因为湿润
每一粒泥土都酥软起来
我们都想洗尽铅华,重新开始
正如我,也渴望着重新生长一遍
我承认,我与人间有着太多的缠绵
私藏了一个她,一些波光粼粼的爱意和酒杯
我确信,如果有人来寻我
门外,一定鸟鸣斜飞,花枝乱颤……
▎光阴词
这是四月。春风滂沱
要开的花朵都已盛开
要做的事情都已尘埃落定
流水清澈,未曾忘却昔日的水草和鱼虾
一些草木的呼吸里,弥漫着某种神秘的甘甜
没有谁会提起那些遗弃在冬天的种子
也没有谁会在意远道归来的燕子
春天,让人感到新奇的事物太多
因此,我对每一寸光阴都心存敬畏
不忍浪费半分
▎孤独辞
这是五月。这是夜空
这是孤独的夜空里才值得拥有的星辰
星光波浪般起伏,蔓延
整个世界都闪动着,我仿佛听到了
来自黎明的涛声,又仿佛一种空空的悲叹
此刻,你只需向我靠近一点
就能从我的眼神里,读出颤抖
如果贴近我,你就会发现
我已被泪水,烧成一具爱的木乃伊
▎荡漾
当你置身于山川,荒原,河流间……
你会发现,它们始终保持着一种豁达和宽容
默默接纳着人间的一切,包括亵渎,破坏
让热爱它们的人,满怀感激又心有所惜
我无数次地赞美它们,像无数的古人与后来者
像落日里闪耀着的大海,一次次在我心中
荡漾出新的山川,荒原,河流……
▎妹妹
你的丈夫不给你钱花,你不对我说
你的丈夫打你骂你,你不对我说
有一天,你忽然叮嘱我
让我以后好好照顾好你的孩子
可我这个愚钝的哥哥竟然不知道
你这是要走了……
那年秋天,帮父亲收完秋
你一个人站在光秃秃的田里,望着天空
有人和你说话,你说,就是想一个人静静
看看天上的,云朵……
妹妹,你走时才三十五岁
像蓝蓝的天空里,洁白又好看的云朵
六年了,我手机里依然留着你的名字
我不敢删掉,担心有一天你会突然回来
给我打电话,喊我哥哥……
▎在山下
当我小心谨慎地从山顶下来
路旁的蒺藜和尖峭的岩石
轻易看穿了我上山前的豪气
内心的胆怯,像疲乏的双腿一样
瘫软下来
许多人还在继续攀登
许多人正从山上下来
我坐在山下,装作一块灰褐色的岩石
任山风将我心中的不甘
一点点吹散
我不愿让这些登山的人
看穿我此行的失败
暮色里,飞鸟的叫声听起来有些孤单
落日,正缓缓滑下山来
那变幻莫测的云朵
多么像我丢失的魂魄
▎在江边
喜欢坐在江堤
安静地听江风,从大桥上吹过
这时,就会有许多斑斓的画面和词语
在心中氤氲,飞翔
喜欢漫步江边
看船只缓缓驰驶于繁华与苍茫之间
看江水微微荡漾,一闪一闪没入蓝天
有时候,我们需要在心中泊一条船
载一些星辰,浪花,江山,或者历史的慨叹
用诗歌作纤绳,拉向未来的渡口
▎悟空寺
寺内有佛,诵经,打坐,布道
寺前有河,河底的游鱼,比佛更安静
面对安然端坐的五百罗汉
我恐慌于自己是个肉食者
不安于内心汹涌着的生死、美色、银箔……
我做不到四大皆空,更无法泅渡回南朝,去见梁武帝
只能心怀琵琶,混迹于人群
把善念高高托举过头顶
▎有时候
有时候,只有镜子打碎了
才能在碎片里,找到原来的自己
有时候,只有掉进河里
才能在挣扎中,尝到生命的甜蜜
有时候,只有置身在暗夜里
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荒凉而恐惧的呼吸
有时候,只有自己活着
才能让死去的人,一直活在自己心里
有时候,只有亲手掐死自己
才能让活着的人,看到自己也曾活在他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