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沉睡

诗八首：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沉睡

有时候

有时候，只有镜子打碎了

才能在碎片里，找到原来的自己

有时候，只有掉进河里

才能在挣扎中，尝到生命的甜蜜

有时候，只有置身在暗夜里

才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荒凉而恐惧的呼吸

有时候，只有自己活着

才能让死去的人，一直活在自己心里

有时候，只有亲手掐死自己

才能让活着的人，看到自己也曾活在他们中间

练 习

继续练习睁眼瞎，练习遗忘

练习在炸雷之后，竖起失聪的耳朵

继续练习流眼泪，练习沉默

练习在悬崖边奔跑，扔掉身上的铠甲

继续练习挨板子，练习麻木

练习在笼子里散步，对外面的人不屑一顾

继续练习走路，练习摔倒

练习一个人爬上山顶，再爬下山来

不忍秋毫

我有一把剑，未曾出鞘

我有一本书，熟读百遍

我有一面罗经，一直向着前方

我有一条清冽的河流，涤荡于焦渴的大地

我有一尊青簋，只祭獬豸，只宴夔牛，只礼毕方，只敬重明

我有自己的翅膀，扇动在孤茕的天空

我有自己的枝柯，我用树叶遮住赤裸的身体

我有我的头颅，我的眼睛，我的素管

我挟笔孤征，不忍秋毫

土豆

在成熟的路上

这颗土豆一直在努力地膨胀

它似乎忘记了

自己只是一颗埋在土里的土豆

它努力地开出白色或紫色的花朵

向人们招展它的成熟之美

即使知道自己终会成为盘中之餐

也要不顾一切地拱出地面，来到人间

我们人类却正好相反

一个个争抢着来到人间，拼命地生长，成熟

最后，又一个个挣扎着

埋回土里

听蝉鸣

要像一座池塘

平静下来，越是燥热

越是波澜不惊

要用神祇的耳朵

将人间的声音淘洗一遍

哪怕只剩下谎言

如果人间有清凉

如果我们都张开嘴巴

那就相信谎言吧

人间有太多的冤屈，飘在天空

我们无从知晓

在异乡

见到炊烟

我就以为是故乡飘来的

见到火车

我就觉得会有一个人下来看我

直到有一天

一只鸟儿突然从天空掉下

再也飞不起来

它五彩斑斓的羽毛

像我去世多年的妹妹

好看又迷人

我把鸟儿捧在手中

仰头望着天空

天空蓝蓝的，什么也没有

荡 漾

当你置身于山川，荒原，河流间……

你会发现，它们始终保持着一种豁达和宽容

默默接纳着人间的一切，包括亵渎，破坏

让热爱它们的人，满怀感激又心有所惜

我无数次地赞美它们，像无数的古人与后来者

像落日里闪耀着的大海，一次次在我心中

荡漾出新的山川，荒原，河流……

良莠不分

一颗野草在田里呆久了

庄稼们就会习惯和野草一起生长

一只甲虫飞在花丛间

你会认为它也是一个高雅的赏花者

但野草终归是野草

它们的秋天注定只会一片荒芜

甲虫当然也一样

花落了，它们丑陋的歌声就会显形

我并不是蛊惑人们

这个世界可以如此良莠不分

在天亮之前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