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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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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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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磨刀匠

最先听到这一声的,一定是母亲。

小时候,头裹白毛巾,身穿灰棉袄,扛着凳子,拖着腔儿,一声柔韧悠长的“磨剪子嘞锵菜刀”,仿佛天籁之音,游弋在我童年的记忆深处,难以忘怀。

作为老百姓的日常生产生活方式,磨剪锵刀的老行当,不仅留藏着中国人祖祖辈辈的生活记忆,而且曾是众多老百姓的生计所系、谋生之道,为千家万户提供了必需的生活服务。只是,这乡间最动听的声音,现在很难觅得了,以至于哪天在僻壤小村不经意间听到这样的吆喝声,总恍若置身梦里戏中,稀罕的了得。

——剪—子来——锵——菜—刀——

这样的吆喝声在村子里响起来的时候,大都在年关。

磨刀匠大多是老头,裹一块白色头巾,面色黝黑,精神矍铄。一肩扛着一条褐黄色的长条板凳,板凳的一头放着两块磨刀石,一块用于粗磨,一块用于细磨,凳子腿上还拴着个小桶,桶里装着水。一肩挎着泛白的帆布包,包里装着锤子、钢铲、水刷、水布等磨刀工具。他们就这样扛着凳子在街巷里游走,脚步悠然,不紧不慢,一路走一路吆喝:磨——剪—子来——锵——菜—刀——

带着几分乡野的粗犷,洒落在村子的街街巷巷。

小时候,一听到这样的声音,我就知道快要过年了,便飞奔着跑回家里告诉母亲。而母亲早已拿出用钝了的菜刀和剪,用围裙裹在怀里,站在街口将磨刀匠招呼过来。

磨刀匠放下长凳,面朝磨石骑坐在凳子一头,撩了水把磨石浇湿抹匀,便准备操刀开磨了。

而母亲却将刀剪严严实实掩在怀里,先和磨刀匠搞价。

“磨一把多少钱?”

“刀一块,剪八毛。”

“我磨一把刀一把剪,便宜点,两把一块二吧!”

“不行,两把一块六!”

“加一毛,一块三!”

“不行,最低一块五!愿磨磨,不磨算!”

“一块五就一块五,你可得给我磨快点!”

“放心,不快不要你一分钱!”

母亲这才将刀和剪交给磨刀匠。戗菜刀,要先看刀口的钢火是软还是硬,硬的要用砂轮打,软的则要用戗刀戗,然后才要上磨刀石,这由粗到细需要四五道工序。磨刀匠接过母亲递来的刀,手捏刀背儿,眼盯刀刃儿,确认钢火已经很软了,先用戗刀把菜刀刀刃两面戗一下,拿摸布摸净刀面,放磨石上,先平磨,再直锉,然后是斜锵,接着翻过来,又是一番磨,锉,锵,只见明丝丝的铁末落在凳子脚下,三五分钟便磨好了。

磨好后,磨刀匠将刀举近眼眉,绷起手指轻轻一弹,锃亮的刀面发出薄脆透亮的响声,用拇指肚在刀锋上横着轻轻一刮,再拿起一块纸片,轻轻削两三下,细细的纸片就飘落在地,然后很自信地交给母亲:放心用吧,削铁都行!

而磨剪要比磨刀难一些。磨剪的时候,除了要保证刀刃锋利,还要保证剪口咬合紧实,松紧适度,十分讲究。每磨两下,磨刀匠都要把剪刀放在耳旁开合几次,听听有没有丝丝入扣的“咔咔”声,三番几次,最后拿过一块废布,当着母亲的面剪几下,“咔咔”将布片剪的粉碎。母亲这才满意地接过刀和剪,给了钱回家。之后的日子,我脑海里每天就只有母亲拿着锃亮的刀子在案板上剁猪肉的影子在翻飞,焦急地盼着新年快些到来……

如今,生活越来越好了,各式各样的刀具应有尽有,切的,削的,镟的,剔的,刮的,剜的,砍的,剁的,劈的,全是不锈钢的,即轻便干净还结实耐用,坏了就扔,直接换新的。即便现在要磨刀,也有小巧的家用磨刀器,三下两下来回一抽就磨好了,使用很是方便。但不得不承认,还是当年磨刀匠磨出的刀更锋利,刀口在太阳下一照,反射着明晃晃的光。我是一个很怀旧的人,一直对磨刀匠怀着一种深深的眷恋之情。至今,我家里还留着一块长条形的深红色天然磨刀石,那是父亲留给我的,中间部分因为磨多了而凹陷下去,仿佛一块弯弯的长条形枕头。平时,就用来磨磨菜刀、斧子、镰刀之类的用具。每当妻子拿了磨钝的菜刀让我换新的,我总是想起磨刀匠来,想起那风华已逝、渐行渐远的背影,想起那柔韧、苍老的吆喝声,叹惋唏嘘……

随着技术迭代和生活场景更新,许多老手艺已无处可觅。现代化的生活留不住这些被高科技磨钝的器具,磨刀匠慢慢就退出了人们的视野,那“磨——剪—子来——锵——菜—刀——”的吆喝声便显得陌生起来,即便在一些偏远闭塞的小山村,也很难听见这奢侈的吆喝声了。

无论是一针一线的珍惜,还是修修补补的勤俭,都凝结着中国人的生活智慧和朴素的人生哲理。假如声音也能够真实地凝固,将那些逝去或即将逝去的声音雕塑成一座可看见可触摸的背景,让它们随处珍藏在我们的生活里,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呢?

 

 

2023年11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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