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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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铁器
最是那不起眼的铁锄钢锹和犁耧农具
把历史的车轮大大推前了一步
从渔猎到农耕，铁器
粗糙的铁器，在这厚重的大地上
镌刻为华夏文明最深的痕迹
没有铁，没有那深深的一锄头、一犁耙
祖先们还在裹着树叶兽皮
用木制的标枪，和命运做着朝不保夕的抗争
五谷丰登甚至不会成为一个词语
刀耕火种，人类的步伐向前跨越
不管神农还是伏羲，对铁和火的认识
让他们的尊严霎时就坚硬起来、明朗起来
黑色的铁，融入了红色的火
红色的火，拥抱着黑色的铁
那个渔猎时代到农耕文明的转型期
也许只是一丁点滚烫的铁水或飞溅的火星
就瞬间点燃了这八百里太行的火热荫城
荫城，这个雄山脚下有着美好意蕴的大村
这个和树荫有关的听起来就凉丝丝的小镇
却在星火燎原中，将历史的温度重新定义
从而升格为山西铁府甚至中华铁都
透过历史的重重烟云
我看见一滴汗水落向大地的过程
没有抛物线与任何弧度
就那样热烈而直接、率性而纯粹
一滴汗水，落向脚下这坚实的土地
就在大锤举起的刹那，就在火星还没有迸溅的时候
一滴汗水，沿着铁匠深浅不一的皱纹
离开古铜色脸膛，掉落在脚下
飞溅的铁屑，发出的嗤嗤声
是遥远岁月里最清晰可辨的声响
那些曙光初照晨鸡打鸣的清早
老雄山透过几丝氤氲的光亮
那些夕阳下沉牛羊归巢的傍晚
陶清河泛起一缕沉静的波光
荫城的日子，慵懒中透着忙碌
平淡里夹杂紧张
打铁，沉浸在干板秧歌激昂的号子中
家家有黑色的铁砧，户户有火热的炉膛
每一个朝暮晨夕，锻打声
让岁月深处的那些年代更加有味更加悠长
荫城，从此被打下骨头和血脉里的深刻烙印
和铁之间，再也分不开
代代流转，辈辈传延
是的，再也分不开，荫城传承了铁的秉性
铁已进入荫城的基因
我想到了荫城，就想到了铁
就像想到了农民，就想到了淳朴、汗水和皱纹
2、潞商
潞水，我宁愿相信这是诗经里的词汇
柔媚、悠远，从历史的深处漫溯而来
和孔子喟叹的那条泗水一样
带着温润的笑，延亘到我的笔下
沿着潞水的走向
抑或逆水而行，一群或光鲜或衣衫褴褛的人
在匆匆的征途中诠释着风尘仆仆
铁，沉重了多少日子，也绰约了无数芳华
“其奔走十一者，独铁与绸耳”
荫城，打造集散着大量铁器
上党，向外运送着各式绸麻
铁与绸，分担潞州的两大财源
就像当年，王与马可共天下
近了，也许只是牛马驴骡和生意人的吆喝
甚至只有肩头扁担的吱吱呀呀
这个传统的农业社会
铁器是收割粮食和尊严的制胜利器
衣食保暖，离不开铛勺锅灶、犁耧铁耙
下了太行山，到了大西北
那就都是一路上的驼铃声声、蹄音哒哒
清脆悠长，别有韵味的商旅途中
行走着多少静谧安然的岁月，埋首向前的驼马
多少个日夜寒暑
抬头看天上掠过的雁阵
多少个春秋冬夏
回首望荫城久别的老家
河流、戈壁、草原、沙漠
我想画一条荫城铁货的路线图，笔触
却描摹不出那些岁月沉重的铅华
是的，小买卖做成了大生意
打铁，荫城人把简单的养家糊口
迅速盘活升格，提高壮大
沿着古老潞水的走向，抑或逆水而行
荫城铁器，像一炉火红的铁水
流下太行、流出上党
最终流遍这泱泱的中华
3、老街
对于老街，我有着太多的感触
一不小心，就会触动心底敏感的神经
整个人似乎就是一个脆弱的泪囊
——从曾经的余吾，到眼前的荫城
老街，老房子、老磨盘
老邻居、老圪廊、老胡同
还有那些早已远去的岁月和日子
打湿我纸上天真的诗句和儿时纯洁的笑容
是的，从屯留到黎都
车轮下不止是几十公里的路程
从余吾到荫城
更少了一种真挚情感的淡雅和从容
站在荫城的老街，脚下
这长满青苔的石板路是那样熟悉
多少次摔倒在雨后湿滑的青苔上，童年
炊烟升起，我和祖母相依为命
古镇、老街和曾经的过往
容易让人生起莫名的伤感和沉重
眼前的古街陋巷和暗淡了的时光
一如那段发黄褪色的陈年旧梦
这荫城老街的幢幢牌坊座座绣楼
定有那富家小姐们无事逗雀、闲来调莺
衣襟上的流苏，和着摇曳的莲步
柔软了时光，又吸引了多少如我的书生
荫城和余吾，余吾和荫城
有那么多的相似
又有那么多的不同
这里的锻打声曾经响彻整个小镇
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傍晚黎明
这声音，是孩子睡觉的小夜曲
是努力生活的呐喊声
这声音，甚至催眠了陶清河的鲤鱼
听痴了老雄山的苍鹰
踏着月色，用骡马和驼队往外送货
顶着高温，让铁水在沸腾中冷却成型
如今，这当年真实的生活
成为历史和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
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祖祖辈辈
铁与火成就了万里荫城的显赫声名
历史古镇、文化名镇、商贸重镇
荫城，用铁与火的光华
在太行山上，灼灼照耀了整个明清
4、猪汤
是的，就是猪汤
是地域特色的“荫城猪汤”
第一次端起那个青花瓷的小碗
外乡人坐着长条板凳，在荫城的广场
慕名而来，一个叫“春生”的汉子
似一尊把世事看淡的古老佛像
只有两个手在动，看不透他的表情
如烹小鲜，三米以内是他唯我独尊的城邦
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思路
能摇摆他的视线和方向
人们一圈圈坐定，不断咽着的口水
将案板上的食材一次次巴望
猪肝、猪肚、猪肺、猪心
熟练地切成薄片或细丝
味道，袅袅娜娜地飘出来
掀盖的大铁锅里热烈而滚烫
香而不腻的味道
在小瓷碗里氤氲出淡淡的水汽
层层叠叠的干饼
泡出生活固有的醇香
放点葱花和辣椒，那淋漓
让人出一层细汗
加点香菜和陈醋，那酣畅
让人过嘴就不忘
猪汤，你到底已有多久的历史
是否因这千年铁府而名传天下、倍感荣光
南来北往，大批的商旅驼队
千里之外，嘴角依然挂满你的醇香
非物质的文化传承
早就打上荫城的标签
青岛啤酒，如饮一杯风云沧海
荫城猪汤，像喝一碗月夜大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