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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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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4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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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美与哲理美 ——王宏理寓言鉴赏

鉴赏寓言,该从何处入手?我赞同寓言作家凡夫的观点:寓言美说到底还是故事美和真理美,万变不离其宗。寓言理论家陈浦清教授也讲过类似的话:“寓言由寓言故事和寓意结合而成,是一种形象性和理论性相结合的边缘文体。”“我们鉴赏寓言,能够既尽其理(寓意),又尽其象(形象描绘特点),便算登堂入室了。”[1]王宏理是活跃在中国当代寓言文坛上的一位重要作家,他的作品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在故事和寓意两个方面,均不乏闪光点。

要写好寓言故事,角色的选取是第一位的。有人说,以伊索为代表的西方寓言一般选取动物为主角,而中国古代寓言一般侧重于选取人物为主角。这种说法大致正确,但中国当代寓言的角色有了变化,与西方已经没有什么差别了。衡量角色选取的优劣,不在于是动物还是人物,主要看是否遵循了角色的外在特征与内在特征相一致的原则。动物角色的外在特征,如狐狸狡猾、兔子胆小、猪肮脏、豺狼凶恶,等等,已经众所周知,随手选来,当然不会出错,但也很难出新。如果经过亲身观察,长时间了解后选来进入寓言,那就不一样了。王宏理长期生活、工作在农村,他的家乡还是我国著名的中药材市场和种植基地,号称药都。他对于常见的鸡鹅鸭牛马猪猫狗驴,树木花草庄稼中药材,以及天空大地日月星辰,长期相伴,非常熟悉。加之他有丰富的知识储备,读书多,涉猎广,善于思考,善于观察自然,观察社会,因而在他的笔下,这些角色的“物性”特征,大多贴切而准确。有些动植物的细微特征,在他的笔下得到了生动的描述,精准地表达了寓意,也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如在《蜗牛登山》中对蜗牛向山巅攀爬时“足腺就分泌出一种粘液,粘液干后就会形成一条银白色的涎线”的描写,《小猪种瓜》中对尚未熟透的西瓜的颜色和味道的描写,生动而细腻。由此可见,选取作家熟悉的物体作为角色,是很有必要的。

王宏理笔下的动植物角色,“物性”特征贴切而突出,它们的形状、嗜好、习性、本能等,都有充分体现。这对寓言形象的塑造至关重要。在此基础上,再赋予它们的“人性”特征,如拉封丹所说:“在我的作品里谁都开口说话,甚至鱼儿也一样。”[2]好的角色是塑造好的寓言形象的基础;好的寓言形象既有“物性”特征,又有“人性”特征。“物性”的一面充当事件过程的执行者或承受着,它的意识、行动、语言等必须与故事里特定的场景相吻合,体现的是个体意识,缺少这一点,就会破坏寓言特定的艺术境界。“人性”的一面则具有象征意义,读者在鉴赏过程中,从形象身上看出或悟出人类生活中一类人的本质,缺少这一因素,寓意就会弱化或消失,整个寓言就会成为毫无意义的庸俗故事或单纯的笑话。我们来看《喜鹊总结的真理》:

在山坡下,喜鹊碰见了老黄牛。它见老黄牛虽累得满身是汗,却仍笑眯眯的,就问:

“黄牛伯伯,你怎么这么高兴呀!”

“山羊想在山坡上种些白菜,可又急着没法翻地。现在我帮着它把地犁得平平整整,耙得又细又匀,还帮它把白菜种到了地里;山羊今年就不愁吃的了!我能不高兴么!”老黄牛说完就笑眯眯地走了。

来到小河边,喜鹊见小河哗哗地欢笑着向前奔流,就问:

“小河姐姐,你怎么这么高兴呀?”

“梅花鹿刚才不小心把沙粒弄进了眼里,痛得不得了!现在我帮它把沙粒冲洗掉了,梅花鹿的眼睛又能清楚地看东西了!我能不高兴么!”小河说着又哗哗笑着向前流去。

飞进树林里,喜鹊见啄木鸟正欢天喜地的忙碌着,就问:

“啄木鸟大哥,你怎么这么高兴呀?”

“大树里生了虫子,把大树折磨得枝枯叶黄;现在我把那些可恶的虫子都啄出来了,大树又变得枝健叶绿,我能不高兴么!”啄木鸟喜滋滋地说着又飞到另一棵树上忙了起来。

“啊!”喜鹊由此总结出了一个真理:“谁热心帮助那些急需帮助的人,谁的生活就会最有意义!”

寓言中出现了喜鹊、黄牛、小河、啄木鸟等形象,黄牛帮助山羊耕田种菜,小河帮助梅花鹿冲洗眼睛里的沙子,啄木鸟帮助大树捉虫,从“物性”上说,完全符合它们的特征和人们对角色的印象,从“人性”上说,它们具有某类人的特征,即善良、勤奋、敬业。而助人为乐,是它们的共性,也是这则寓言的核心。作为客串形象的喜鹊,也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代表人们对助人为乐精神的赞许。可以看出,作家在选取角色塑造形象时,是下了工夫的,很可能是反复比较筛选的结果。

王宏理还写了一批以历史人物或传说人物为角色的寓言,如《司马昭教子》《八戒借粮》。这些角色进入寓言,其优势是读者熟悉他们,希望能看到他们将会表演什么样的新故事,弊端是这些形象已经定型化了,很难出新。另一些名篇续写或改写的作品如《乌鸦兄弟后续》《黔之驴前传》等,也存在类似问题。王宏理用现代人的眼光重新审视历史,审视名著名篇,力求在翻新上创新,在借鉴中拓展,在类型化的基础上传神化,为当代寓言题材开拓广阔的空间。

人物的行动与相互之间的关系的连续性构成情节。如果说,小说的情节是为塑造形象服务的,那么,寓言的情节则是为彰显哲理服务的。莱辛说:“寓言所叙述的事情仅仅是一连串的变化,这还不够。所有这些变化必须结合起来,在我的心里唤起独一无二的一个形象化的概念。倘若这些变化在我心里唤起若干个概念,倘若这些虚构的寓言中所含有的教训不止一条,那么情节就不一致,也就是说,情节便缺少了原来使之成为情节的东西。”[3]这就是寓言情节的审美规范。从中可以得知,不能指向哲理的情节,枝节横生、指向杂乱的情节,都是寓言应该摒弃的。用莱辛的标准衡量王宏理寓言,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如《马的朋友》——

鞭子对马说:“我对你有时很严厉,常是快马加鞭,不停地抽打你,让你跑得更快!”

缰绳对马说:“我对你有时也很无情,常在你最得意撒欢时强令你停止,以防失蹄或坠入深渊!”

“你们做的都对,”马感激地说,“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应该做的!”

通篇不枝不蔓,直指核心,哲理一览无余。读者的注意力不会滞留在曲曲折折的情节上,也不会有与作者原意相悖的多种解读。

寓言情节不要复杂,但不能平淡。好的情节总是出人意表而又在人意中,这样才能唤起读者的好奇心,引起阅读的兴趣,继而接受故事后面的教训。王宏理笔下的很多故事,或一开篇就展现出奇思妙想,或在娓娓道来中陡折急转,都让故事披上迷人的外衣,如《小猪种瓜》,小猪辛辛苦苦种了一地西瓜,就在快要成熟的时候沉不住气了,把西瓜一个个打开瞧瞧,结果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由此揭示出耐心的重要性,急于求成是要不得的。再如《公鸡和白鹅》,公鸡趾高气昂,竟与镜子里的自己斗气,结果闹了大笑话,揭示了盲目冲动、争强好胜的危害性。

寓言的语言要求,也是很高的。樊发稼在《寓言散论》中指出:“寓言的语言应该是极为精辟的、千锤百炼的。”“须知古今中外一切寓言杰作,都是作家反复推敲、呕心沥血的结晶,而且都几乎达到了无可增减一字一词的程度。”[4]王宏理在炼字炼句上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有些寓言的确做到了“无可增减一字一词的程度”。

写出好故事只是寓言创作的基础,而寓意则是寓言的灵魂,正如苏联评论家维戈茨基所说:“寓意自然是寓言结构的第一要素。”[5]故事与寓意的结合,是灵与肉的结合。缺乏好故事,寓意就失去了根基;缺乏好寓意,故事就失去了支柱。王宏理在处理二者关系上是值得称道的。如《月牙儿》通过月亏月圆的自然变化以及月亮与星星的关系,寥寥数语,既构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又揭示了人类嫉妒心理的丑陋。再如《拉车的启示》通过黄牛、黑驴和花马齐心协力共同拉车的故事,揭示了团结力量大的普遍真理。

作为一个寓言家,对永恒真理的不懈追求,是其应负的使命。但寓言家不应该满足于转述真理,而应该通过自己的眼光,对当前的社会现象迅速反映,对日常复杂多样的生产生活问题加以哲理性的思考与理解,从而发现真理。纵观王宏理的寓言创作,他的作品中的寓意,基本上来源于他所熟悉的生活现象,是可信的,也是可亲的。

王宏理寓言的寓意讽刺与教训并重,在讽刺型寓言中,他针对的往往是人们日常行动中的不良习性或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不健康的心理,因而具有普遍性。如《乌鸦的心理》《小蜘蛛织网》《小猪种瓜》《公鸡和白鹅》分别讽刺了嫉妒、粗心、急躁、争强好胜等不良性格与负面情绪。而在教训型寓言中,他侧重于对人们日常行动中的经验加以倡导推广,如《渔人的远见》《喜鹊总结的真理》《黑熊学爬树》《“说谎”的小刺猬》分别倡导做人做事要有远见,要乐于助人,要有毅力,要明辨是非。美的故事与美的哲理相结合,是王宏理寓言的魅力所在。

王宏理寓言的哲理美从以下几个方面得以体现:一是写出了事物之间的辩证关系,使之上升到哲学高度,如《虎不爬树》写出了好与坏不是绝对的,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小公鸡学打鸣》写出了稚嫩与成熟的对立统一,《强者与弱者》则写出了更加复杂的多元化的社会生态。二是写出了事物之间的矛盾关系,作家巧妙地设置矛盾,使读者在阅读寓言时能迅速“入戏”并关注故事背后的哲理,如《母鸡的翅膀》写出了表面的精明和实质的短视之间的矛盾,《比赛》写出了自我感觉良好和现实一再碰壁之间的矛盾,《墨鱼自夸》写出了高调者的失败和低调者的成功之间的矛盾。三是写出了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不是所有的寓言都由矛盾构成,有一部分寓言,表面看来只是客观地叙述一个事件,其实深究下去就会发现,事件的起点和结局之间有一种严密的因果关系,寓意由此产生。如《到底怪谁》写到一头强壮的狮子竟然饿肚子,究其原因,是身体的各部分不愿意合作,找到了原因,排除了障碍,狮子马上成了捕猎的强者,《小猪种瓜》也是典型的例子,小猪辛辛苦苦种了一地西瓜,最后却几乎没有收获,究其原因,是因为它太急躁了,犯了急于求成的错误。由此可见,因果链的合理设置,也是体现寓言哲理美的有效途径。

王宏理在寓言创作的道路上走过二十多年,他的寓言,已逐步形成自己的印记并被读者所喜爱。在角色选取上,他精心挑选那些自己熟悉的、外在特征与内在特征相一致的角色进入寓言;在形象塑造上,他着力塑造“物性”特征与“人性”特征相统一的形象,使形象既具有结构意义,又具有象征意义;在文体风格上,他力求寓庄于谐,幽默风趣,引人入胜;在语言表达上,他追求简洁通俗,易读易诵,含蓄传神。而在寓意上,他更是下足了功夫,努力挖掘其深层价值,基本做到了哲理性与普遍性相结合,既能让读者乐于接受,又能让读者深入思考。总之,故事美和哲理美相结合,是王宏理一直在追求的目标。

注释:

[1]陈浦清《寓言传》长沙:岳麓书社.2014.7

[2][法]拉封丹《拉封丹寓言诗》 远方译,北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7

[3][德]莱辛《论寓言》 古典文艺理论译丛 第七辑 北京: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1

[4]樊发稼《寓言散论·爱的文学》 合肥:安徽少年儿

童出版社·1989:9

[5][苏]维戈茨基《艺术心理学》 周新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6

(本文作者薛贤荣 收入王宏理寓言集《小蜗牛登山》 山东教育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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