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感觉很不好。八十多岁的老父亲独自一人生活,这已成了我的一块心病,而我又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老父亲是一个不太愿意用语言表达感情的人,而是付诸行动中。
那年我曾两次高考失败,他没有责备,谭校长到我家中做他的工作,希望让我再复读一年。他点头说:读,但不能再在镇中学读了,要去就去县第一中学读吧。我当时是多么想去县中,但当时家里的条件那是可想不可行呵。虽然学费可免,可一个月十几块钱的生活费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天公作美,那年由于包产到户,加上父母勤劳,粮食自给略有节余,余粮卖了八十余元,父亲为我交了杂费,留了二十元生活费给我,自己留下几十元,那是全家八个人的生活杂用。然而,由于我初次进城,加上农村孩子的纯朴善良,完全没有料到卑鄙小人会伸出肮脏之手,在我上课之时,将我木箱子的锁撬开了,二十元钱不翼而飞。晚饭已经没有着落,是同乡同学穆道东伸出援手,借给我五元钱,解了燃眉之急。但我周末必须回家,从县城到家有八十里路。为省下七角钱车票决定走回去。从下午四点出发,走走停停,一直走到次日早上五点多,其中有一段八华里的山路,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独自行走,没有想会遇到什么,只知道前行;不知道爸妈会有什么反应,只知道到家才是目的。后来证实,这一次的省钱活动其实是得不偿失:由于劳累、饥饿、恐惧,回校后不久病倒了,没法子只有再次请假回家,班主任高老师二话没说:回吧,回吧。在家休息了一周,父亲送我到车站,目送着远去的汽车,父亲脸上写满了担忧,可他什么也没说,自个儿回家了。
转眼,秋去冬来,在县中的学习生活很快适应,并且颇为轻松,教材也有了(这之前没有一个学期有完整的教材),我仿佛一下子开窍了,原来发怵的数学也不那么可怕了。数学老师是本科毕业,而我们原中学最好的高中数学老师则是一位初中没毕业靠自学成才的周老师,虽也有另一位中专毕业的数学老师,但比起周老师来还是稍逊一些。
正当我充满信心的投入学习时,新的问题又来了:天冷感冒咳嗽,第一次去了医院。现在回想起来根本的原因是为了节省一学期一块五角钱的床铺费,而选择睡在学校礼堂的水泥地上,乡下孩子的无知,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此后一直到高考前一个月,不断的生病,无数次请假,班主任烦了,说:以后你不用请假了,你身体好了就来上课,病了就回家。就这样,磕磕绊绊,终于迎来了高考,高考前半个月,学校发了一份政治复习资料,是老师抓的重点题,要求大家回家背,我回到家玩了十天,还有五天就考试,三天就返校,我突击了三天,后来证实,我的懈怠真的很不应该,因为“资料”里几乎完全囊括了高考政治试题的所有内容,对政治老师的能力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遗憾的是我却没有很好的按要求去背去记。后来成绩公布时,语文政治全县最高分,均在90分以上,数学88分(百分制),而历史地理均只有六,七十分,老师不无遗憾的说,如果你的历史地理分能象语文数学政治那么优秀,你可以进北大。外语也很差,占比三十分。
那年整个暑假,我都在帮家里干农活,家里承包了十几亩责任田。每年暑假,我都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父亲非常勤劳,身体也好,他几乎没怎么休息。记得有年大年三十,他也要带着我去开垦荒地。但这年暑假,父亲则破例给我放假一天,让我到学校去问考试结果,因为我有前两次的失败,心里没底,就让父亲去。父亲一大早出门,到落日将尽时方回,且面无表情。我心想:完了,肯定又考砸了……不应该呵,怎么会呢?一家人聚到一起时,父亲才淡淡地说:考上了,我去大队部办了点事,回来晚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什么事都那么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