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毛笔
王慧春
又到父亲节了,铺天盖地的礼物摆满了各大商场,各销售网站也别出心裁,推出相关礼物吸引儿女们的眼球。
可我的父亲已经过世17年之久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很是想念他。
久久没能入睡的我,下床,打开书柜,小心翼翼地取出我珍藏的,仅有的一支,父亲留给我的毛笔。这是我在父亲去世后半年,收拾老家东西时,在放有我小学课本的一个纸箱里找到的。我没能想起这支毛笔是何时,是何种情况,被留在那儿。因为在给父亲下葬时,家人都知道父亲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放下他手中的毛笔,把他用过的所有的纸、墨、笔、砚,都给父亲带上了。所以这一支是仅有的一支了,我倍加珍视。
在最后陪父亲17天的日子里,最让我无法承受的是,天天给他像小时候一样双手压着宣纸,陪他写字,父亲天天都会重复两个字:一个是“福”,一个是“忍”。他会用很多种字体,不一样的轻重缓急,多种的粗细力道来写,很多次都因他咳嗽而无法下笔,因他喘不上气来,墨水滴在纸上,又要重新写起,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还得强作笑颜,陪他写着这两个字的每一笔每一划。
我也记不清从几岁起,每年春节前几天,我都是白天陪爷爷写对联,晚上陪父亲写对联。四十多年前,很少有买对联的,全村500多户人家的对联,就在年前的几天内,爷爷和父亲都要写好。他俩都特喜欢我这个小帮手,我会把每户的对联展开铺好,再双手按住上面的两角,同时我的头会扭向一边的笔记本上,念对联给他们,他俩只负责写,写完后我会麻利地晾在一边,一天要重复不知多少次。爸爸有时学校里、家里的事儿太多,白天没时间,只好晚上挑灯夜战,我也会一刻不离地陪着他,有时会到深夜的一、两点。也是这个时候,我认识了很多的字儿,因为爸爸积累对联的本子上,时不时地会有我不认识的字儿,他会教我,还会再组几个词,有时他还会把相关的美文背出来,我会好奇地问,慢慢地学,所以那个时候的自己比同龄人认识的字多得多。如果说我对幼年,有什么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练习毛笔字。当时没有提倡书法的氛围,我有时模仿着写,父亲就告诉我,写好钢笔字吧!
幼年的暑假,最快乐的事儿,就是随父亲走街串巷,给附近村子的墙上,书写宣传标语。那会儿可没有现在的电脑,更不可能广告公司来做宣传,都是父亲一笔一画地美术大字,也会引来很多的村民和小孩子看我们写字,我的任务是念标语给父亲,并且要在下面告诉父亲高点儿、低点儿、靠左、向右点等等,标语的高低、上下、左右,字与字的间距全是我说了算,父亲从来深信不疑。父亲说,我就是他的指挥官。我们配合写出的字横平竖直,美得很。有句话叫“人怕亮相,字怕挂。”父亲手中的毛笔,加上我这双慧眼,写出的字儿,挂在哪儿都应该是一幅艺术作品吧。我和父亲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从这个小巷到那个村头,我也说不上来那么些年我们走过了多少个村子。每到一个村子,大队会给我们派饭,村民都把我们能上家里吃饭,当作是最大的荣耀,也会拿出家里最好的食物来招待我和父亲,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月里,那是多美的事儿……
看着静静地躺在那儿的这支父亲用过的毛笔,好像父亲还是那时候的他,一手拿着毛笔爬在梯子上,一手略微地扶着衣袖,等我给他指点,下笔呢,我不自觉地把右手食指伸向空中,口中喃呢道,靠右,再来一点儿……我的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