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春
寂静的村庄在冬天睡着了,而我这个游子从心底里悄然地回来了……
未进村庄,我先来到了爷爷的坟前,枯草掩盖着的那个小小的坟茔,我快要找不到了,可这里长眠着我魂牵梦绕的亲人。在爷爷最后的日子里,我没能侍奉他,那年我刚好到外地求学。国庆节我回家时,爷爷已经不能自己进食,我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他,有时更像个小孩,一个劲地要零食吃,衣着也零乱,呆在屋里时,就面朝墙壁絮叨陈年旧事,出门不分东南西北,他拄着拐仗,我一手挽扶着他,在初冬的暖阳里悠悠地散步。
今宵寒较昨宵多,冬天确确实实地走近了,回家见爷爷自理能力急剧退化,返校后对爷爷的思念与日俱增。一日梦见,小时候爷爷在火炉里烤的土豆,那是冬日里最美的食物,有时我猴急,就和爷爷一块儿翻动火炉里的土豆,爷爷说:“甭急,甭急,土豆要慢慢烤。”夜半寒气侵袭,我打了个冷颤,更想爷爷用玉米杆、豆秸烧得暖暖的热炕头。勿听起夜的同学说:“下雪了,地上已经一片白。”恍惚中好像在雪地里扛着自行车,艰难地往学校走,前后十多人,爷爷带路,那时候他在镇上的中学任教,有人兴起,大团的雪球不知是谁、也不明是从哪个方向砸过来,顿时,大家会肆无忌惮地来一场雪仗,欢声笑语在空旷的田野里久久回荡。玩闹声中夹杂着爷爷的催促声:“走了,迟到了!”校门口两边,分别堆有仪表堂堂男孩和花枝招展女孩的雪人。除了家雀听不到任何鸟鸣,枯寂的杨树枝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同学们固定好的男孩头顶的黑色礼帽和女孩胸前的红围巾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显眼。
车子已经停在了我家巷子的拐弯处,一路过来,年轻的小伙和俊俏的小媳妇,还有打闹的小孩,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他们也都盯着我打量,远处传来了“前院的二闺女,你回来了!”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到三十年前,这是住我家后街的二大爷,这时的他很像当年的爷爷,在烧饼铺子的台阶上下象棋,几十年过去了,这里一点儿也没变,还是村里人聚集热闹的地方,不过当时爷爷在这里还会给我们讲外面各式各样各色人等的故事,现在不需要了,人手一部手机,不远处是三三两两的年轻人,一边低头刷着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儿,我已经被老老少少围了起来,爱人提醒我给大家散糖果。二大爷在不远处说:“快回屋看看吧。”我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院子冲进屋里,好似爷爷还在安详地午睡。听爸爸说,爷爷走的前一天理发并换了新装,晚饭吃了一碗汤面,当日上午喊了几次我的乳名,下午在满屋的暄阳里安然地走了。
周末,久违的冬日暖阳倾洒阳台,我拿本闲书靠在摇椅里,迷迷糊糊间回了趟故乡,也不知何时,早已用手里的书盖住了泪流不止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