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疫居慢时光里,又提起了四十年前的毛笔。
小时候临过些贴,但总是敷衍,后来上学了,多用铅笔、钢笔,丢下了毛笔。总归是摸过帖,愿意读,但后来没人指点了。从心底里拎出来的,还是和父亲一起读帖。
西厢房里有不少字帖,星期天或忙里偷闲时,父亲就命我取一些来,一起随意翻阅。《张迁碑》、《千字文》、《敬伦贴》都行,我拿来什么就什么,我俩或靠在母亲叠好的被子上,或坐在炕桌边。有时只看书法,呆呆地读,不知时间地品。或一个字,它的提按、轻重、粗细、强弱、徐疾,间架结构的大小、正侧、收缩,都在父亲的授意下揣摩一番。或一行字,间距的疏密、气势的流转,在父亲惊叹声里,跟着慢慢地玩味。或一幅字,整篇布局、虚实相生、黑白相依,它无色,却现图画绚烂之美,它也无声,却有音乐和谐之美,更是常读常新。有时连文章一起欣赏,王羲之《兰亭序》中乐、痛、悲的情感变化,颜鲁公《争座位帖》凛凛天神的忠骨气节,欧阳修《醉翁亭记》山水间醉乐的一唱三叹。有时读到会心处,还在空中比画几下,心中猜测前贤书写时的心境,求工于一笔之内,寄情于点画之间,用笔铺毫,黑白天地,淡淡墨香,恬淡宁静。
西厢房里不仅有字帖,还有各种各样的书,小人书、大部头,有线装的,有很厚的,花花绿绿的。一天,我拿了《青春之歌》,生吞活剥地看了起来。不知真懂假懂,但故事在,就看得下去。被书中的情节感动得痛哭涕流,心灵与心灵在那一刻靠近,一扇又一扇的新生之门缓缓打开。
随父亲去种土豆,把《飘》带到了田里,上午歇息时,到树下看书,直到父亲叫我,才发现天已经黑下来,而书的未尾刚好写到“明天是另外一天了。”一个山里娃,进入城市读大学,踏进图书馆,看到书架上那么多书,叫出了声,惊扰了四周同学,才发现图书馆这么多人,都是没有声响的,书的尊严,在那一刻才略懂。不停地读,读所有的书,好的、坏的,垃圾、经典。分享《看天下》全球化的资讯盛宴,与余秋雨一起经历《文化苦旅》,随《读者》品味人生的味道,手捧书卷、坐拥书城、贫贱骄人、乐以忘忧。
早上醒来时分,灵感蹦出、文思泉涌,用手头的纸笔、记下几个着重的字、或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词、或是文章的小标题、亦或是文章的题目。散步之后,坐在电脑前,顺着刚才敏捷的思路,吸收读过的东西,然后写作。不求佳作呈现,只知滋养灵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得简单而真实,我享受其中。
夜晚来临,素净洁白的纸、冰冷细腻的砚、竹木与毛羽制成的笔,汲日月精华的松枝烧制成的墨,都是纯朴之物,以此为已所用。将柔软的羊豪,在砚边濡染了润泽的墨汁,提了起来,曾读过帖的种种精华,浮现在脑海里,想要安妥一字,踌躇再三落笔,在铺开的白宣纸上驰骋,目光虽平静安详,也自知有点糟贱这些自然之物,但天长日久,终归会质朴浑成,我等待这样的心动时刻。
帖一心品,字用心书,书精心读,文潜心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