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老爸，您最近在天堂还好吗？

我的女儿，您的外孙，近来正在为考研的事发愁，我也跟着思前想后，却没了主意。还是如以前一样的月黑风高夜，我直立在阳台，凝望老家的方向，心中念念有词：老爸，老爸，我的老爸，您学过俄语，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如今您的外孙，正在努力地学习阿语......您是一位人人敬仰的人民教师，直到现在，您的学生，也是我的领导，都在惦记您在铁炉子上温热的中饭......您还是给我托个梦?告诉我，孩子该如何抉择？其实，在一同度过的那些个风声鹤唳之夜，您已经教会了我许多。

您教会我勇敢。

我六岁那年秋天,与学校的同学玩闹,把右胳膊弄伤了,傍晚您从邻村放学回家来，慢慢地抬高我的胳膊,没过肩膀,我就直喊疼,您再没言语,推来自行车,把我放在前面车梁上,让我把两只胳膊搭在车把上,您准备骑车带我去镇上医院。那时候的路都是沆沆洼洼的土路,一颠，我的胳膊就震得生疼,您只好下得车来，推着自行车，一步一步往前走。呼呼地寒风吹来，我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您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我穿上，路两边的杨树叶沙沙作响，自行车碾压石子路的声音清晰可见。夜，睁大了它黑漆漆的眼睛，甚是可怕.您开始给我讲《鲁讯踢鬼的故事》，慢慢地随着故事的推进，我愣是不知从啥时起，与您唱起信天游，于第二天凌晨两点多钟，我俩才到了医院。那是我第一次跟您一块儿走夜路，自那以后，我再不怕黑，再不怕夜的来临，而是享受夜的静谧、夜的柔软、夜的独特，与白天不一样的所有，也是在夜的沉思中完成人生关键几步的决定，在夜的独处中完成一次又一次心灵的解读，更是在夜色如水中勇敢面对世事所有的艰难困苦。谁的一生能一帆风顺？凡遇事自己胆怯时，我就会非常地想念您。

您让我学会坚持。

1990年，我中考报完志愿，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我满以为第二天我们才从镇上回家，没想到您一声令下，迈腿上了自行车，我只能紧随其后，但心中怨气冲天。回家要经过一个缓坡，我实在没气力骑着上坡，就下来推着走，当然落您很远，我想您上到坡顶肯定停下来等我，我却预计失策,您一溜烟儿跑了，我只好拼命在后面追，也顾不上天黑顶风作祟，一路狂奔，您刚叫开门，我冲了进去。我陪女儿从幼儿园到高考，渐渐地懂得了您把我们姐弟三人从农村都送进大学的不易，知道您那一晚想要告诉我一生的活法，没有停歇，认准的路就只有坚持。您没能从读书上找到出路，您没能从大山里走出来，您没能到世界各地走走，您和妈妈就认准了一条路，把我们孩子们送出去，一定要读书，让我们见识世界，您做到了。谁在夜深人静时没掉过眼泪，谁能不遇一些坎坷，好些事情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想放弃时，就会想起您，您在天上看着呢！

您还让我懂得吃苦。

我上大一的国庆节，回家帮着秋收，我不知您晚上已经上吐下泻折腾一宿，第二天一早您照样与我们一起去田里，大家怕连绵的秋雨把庄稼烂在地里，不到天实在看不到都不会收工，老爸，您更是趁我放假回家来，能多把手，一整天打了一平车的葵花籽，您像以往一样,在前面拉，我们在后面推，您却“马失前蹄”跪在路当中，爬都爬不起来，我只好驾起辕、咬着牙往前一步一步挪，后来隔壁三伯家的马车赶上了我们，用绳子套在他们家车后面，我们才回到家。老爸，您真的吃了太多的苦，要不,也不至于，一天福都没享，没到六十花甲，便离我们而去。每每到了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您拖着病体拉车的身影便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是您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站起来向前走。

常言道，人教人，百言无用，事教人，一次入心。感谢您在那些月黑风高夜，用不经意的事儿教会了最朴素的人生道理,但更重要的是抉择，人的一生都在选择的路上。大事随心，跟着感觉走；小事理性，仰赖铁一般的纪律。这是我在做您学生时，您教给我们毕业般班学生的。我想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