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林之安石榴

又见石榴花开。

沿着北郊高中华山路对面的绿荫徐行，不经意间我发现路边植有一众景观石榴树。细数近二十株，其中较为常见的火红色有七八株，不太多见的橙红色有八九株，极为罕见的黄白色仅一株。此时的榴花虽颜色各异，均如火如荼地绽放，色彩极为绚丽，煞是好看，引得我这个不知何时起就有浓浓石榴情结的人呆望良久。

据《太平御览》卷九百七十（果部七）载：“《博物志》曰：张骞使西域还，得安石榴。”此处的“安石榴”，即为石榴的别称，而且石榴还有“若榴”、“丹若”、“金罂”、“途林”等诸多别称。区区一物，为何会拥有多个别称，这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

据查，石榴因产自古安息国（今伊朗地区），故称“安石榴”。为此，我专门请教了会说波斯语的伊朗姑娘Negar,她说这种水果的名称应该来自波斯语：anar，发音近似“安讷儿”。古代西域的“安讷儿”移居中原后如何被称为“安石榴”，是源于“安息国”的“安”，还是水果“安讷儿”中的“安”，已不得而知。但大致可判定，来源于异域是别称较多的主要原因。

另外，石榴又因“榴花丹似之，故有丹若之称”，但石榴的“途林、涂林”之别称缘何而起的呢？偏爱石榴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太平御览》卷九百七十（果部七）亦有如下记述：“陆机《与弟云书》曰：张骞为汉使外国十八年，得途林安石榴也”。原来，有人不解“途林”之意，误将“途林”与“安石榴”均视为石榴之别称。我想一探究竟，所以不仅对Negar姑娘追问许久，还多方求证，揣测其中缘由，想必大致如下。古安息国也称帕提亚帝国，波斯语“Emperâturi Ashkâniân”,因里面有“turi”,汉语音译为“途林”，故“途林”或“涂林”应为石榴之产地名，“安石榴”才是石榴之物种名。所以，《与弟云书》中“得途林安石榴也”，应该理解为“得途林之安石榴也”。

既然对石榴之别称揣度多日，我又开始梳理自己自幼年起就莫名存在的石榴情结究竟是因何而起。

细想，“石榴花发街欲焚，盘枝屈朵皆崩云。千门万户买不尽，剩将女儿染红裙”，我之石榴情结，大概首先惊异于榴花之色艳。盛夏日长，骄阳当空，时雨旷久，人间芳菲早已于春日消失殆尽，入夏则唯独石榴俏颜吐蕊，鲜艳夺目，惹人注目。恰如《红楼梦》所说，“榴花开处照宫闱”、“五月石榴花如火”，再如傅玄《安石榴赋》曰：“虎宿中而纤条结，龙辰升而丹华繁。其在晨也，灼若旭日栖扶桑；其在夕也，爽若烛龙吐潜光。”是啊，“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虽非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之君子者，亦非悠然见南山的东篱之菊，更难达到痴情之梅妻鹤子，但灼灼如扶桑花之红、之艳，着实让人观之欲罢不能。

《闲情偶寄》曰：“花之最不耐开，一开辄尽者，桂与玉兰是也。花之最能持久，愈开愈盛者，山茶、石榴是也。”我之石榴情结，大约还由于其花期之长。诚如斯言，“榴花初染火般红”，榴花自立夏始开，点点火红即影影绰绰隐映于绿叶之间，红绿的强烈反衬直至小满芒种时节达到最盛，一直到初秋之时果实累累、垂垂如赘，仍有顽强的零星榴花努嘴而绽。

“千房同蒂、千子如一”，石榴之籽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所以石榴很早就被国人赋予多子多福之寓意，自古丹青妙手甚爱之。正如《闲情偶寄》所言，“点缀吾居，使不落寞者，榴也”，“榴之花即吾倚栏守户之人也”。然遗憾的是，今人多无庭院可植之，故不能以榴点缀居所。另外，后宫佳丽三千的李三郎竟“拜倒在石榴裙下”而怠慢朝政，唐人更是“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这不禁让我浮想联翩，榴花开尽美人颜，何等娇颜红裙能艳冠群芳，成为盛唐君主独宠的裙踞？睹物遐想，思绪总是飘忽不能自已，这或许是我的石榴情结的根源所在。

如今，途林之安石榴，我的石榴情结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