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未来眼》

那两双眼睛在我的眼前总也挥之不去，它渗入了我的脑海与骨髓。这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中午，我们七十名采风团的编辑、作家，从全国各地赶到了雄安参观宋辽边关地道。时间已是十一点三十分，由于下午还要去其他景点，所以在这里只能逗留三十分钟。

为了等候我们的到来，实验小学的孩子们还没有回家吃午饭。我们都是从孩子成长为大人的，所以懂得眼前的孩子们，虽然饥肠辘辘，内心充满的却是与我们汇报交流、希望得到首肯的期待。讲解员一番简单的介绍后，带我们急匆匆走下古地道进口。地道宽宽窄窄、高高低低、明明暗暗。人们形成一个长蛇阵，孩子们三三两两的插入队中，被我们裹挟着向最近的出口走去。我在屯兵一室与两个女孩偶然相遇。只见她二人商量一下，恳切地把我拦下来，然后非常有礼貌地叫停我们。“各位老师，请大家向左边迂回，然后再到出口。”梳着羊角辫、长得清秀的女孩手指向左边，个子高一点、胖一些的女孩不好意思的用手挡住我们的去路。女孩说：时间还来得及，请从这边迂回过去。两个孩子的目光有一些羞涩和渴望。我无法抗拒女孩们的邀约，看着她们的眼睛问了一句：你们是否要讲给我们不一样的故事？女孩们点点头说，地道很长，故事很多，你听了我们的，回去就记住了。我被孩子的话说服了，把身后队伍中的许多人带入左侧的地道。

雄县故称雄州，北宋时期为边关要塞，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的三关之一瓦桥关就在这里。两个孩子在交替地背诵着古战道的解说词，她们很认真，每一句话哪怕丢了一个字，也要重复一遍。为了抢时间，我们加快了脚步，同时请求女孩说的简单一点。清秀、爱讲话的女孩睁大眼睛看着我，若有所思后，兴奋地告诉我们便于记忆的五个关键点：瓦桥关2000年的历史、杨六郎十六年驻扎的坚守、跨五县市分布面积1600平方公里、藏兵洞可容纳十万将士、迷魂洞四通八达不辨东西南北。女孩如数家珍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说，你们记住了这些，就记住了宋辽边关地道。

我低估了孩子们的能力和渴望交流的迫切心情。我忽然发现，一样的童年，却难以寻求到一样的契合点。我们的观念、知识落伍了，然而我们却被孩子们崇拜着，这是一个多么严峻的问题。有了相互的尊重，我们的交谈明显热络了许多。“你们今天不上学吗？”“今天是星期天。”“哦，每个星期都来这里义务讲解吗？”“是的。我们这里自从成立了新区，来古地道参观的人明显增多。”“讲解不是有工作人员吗？”“千年城不仅仅是大人的事情。”“怎么讲？“我们需要参与。”了不起的孩子，让我心生敬意。我们边走边谈，在兵器室，我需要喘一口气。我手指地道的青砖，问孩子们知不知道青砖是怎么烧制成的？也许我的提问超出了孩子们的知识范畴，也许我问的话有些走题，孩子们一脸的木然。但是很快她们产生了极大兴趣，我告诉她们青砖的制作工艺非常复杂，最主要的一项技术需要均匀的淋水烧制。我去过家乡的青砖厂采访，看到了所有工序都由人工操作。此时，我无法将整个工序告诉孩子们，但我提议他们百度一下，在网上看看《天工开物》。我说这话时，孩子们瞪大一双眼，转念冲我伸出了大拇指。我问为何？孩子们说道，大人们都知道用手机、电脑学习了，看来世界变得太快了。我真没想到孩子们会说出这样的话，面对眼前的十多岁的孩子，我伸出双手，给了两个大大的赞。

孩子的心里装着一个怎样的世界？当两位小解说员领我们走出了迷魂洞与大家汇合，我还一直猜测着两个女孩的心思，直到今天那两双眼睛我依然没有看透。

（刊于2020.2《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