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门

一道门

郑青春在娘的面前转来转去。娘说，订婚吧，别三心二意了。郑青春说，再考虑一下。娘说，你考虑吧，我去睡觉。娘佯装走。郑青春赶紧拦住娘。娘说，见到小柳的感觉不好吗？郑青春的脸一下子红了。刚刚，郑青春骑着一辆二八自行车，沿着蜿蜒的小河，见到了老柳树底下的小柳。两家虽说是邻居，可二人求学、工作在两座城市，约会是第一次。四目相对，便转向脚尖，耳根子发热。小柳说，不认识了？郑青春说，认识，原来看的是邻家小妹，现在……小柳捂着嘴咯咯地笑。

看着坐立不安的儿子，娘说，你犹豫什么？郑青春说，你不是说，小柳在外面有些疯吗？娘说，是听说。郑青春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她是不是和别的男孩子交往过密？娘说，一家女，百家问，你指的是什么？郑青春低着头，脸涨得像猪肝。娘说，你现在是不是满脑子全是小柳？是。你现在是不是一想起小柳就怦怦心跳？是。你是不是见到小柳就不想见其他女孩了？是。娘说，这不就得了，咱只管门里，不管门外。

二道门

二十年一晃就过去了，郑青春和小柳的儿子上大学了。两个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可是很快岔了气儿。人到中年，真是有苦有甜。甜的是事业有成，郑青春当上了科长，小柳的公司生意风生水起。苦的是，各忙各的，想要在一起亲热，都成了奢侈的事情。那天，郑青春陪领导到一个小酒馆喝酒，看到了小柳和一个很绅士的男人，匆匆走过。于是，浮想联翩了许多桥段，只是多年的历练让他不动声色、心平气和地用眼神儿送走小柳和那个男人。然而，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的心里五味杂陈。自从父亲去世后，郑青春从每月一次探望娘，变成了一周一次。后来，又变成了两天一次。娘问，你这么不合规律地到家看我，有什么事？几次询问过后，郑青春全盘端了出来。娘说，你听到了什么？没有。你还看到了什么？没有。娘说，疑心生暗鬼，人到中年要学会包容懂不懂？都在事业攀爬期，要学会关上大门，留着小门。

三道门

娘在郑青春六十岁的那年走了。那一年，郑青春和小柳有了孙子。于是，二人打点行囊到省城当带薪保姆。日子过得飞快，孙子上幼儿园了，无须一个人带着一个人买菜做饭。郑青春和小柳商量，一个人接送孙子，另一个人可以盘活了。于是，先期解放的郑青春像鸟儿一样，飞回了小城，自由自在地过了一段清闲的日子。清静的日子，不能过得太长，太长了会想入非非。小柳发来的视频，有时是孙子的问候，有时是小柳与一个老男人或年轻的男人唱《敖包相会》《可可托海的牧羊人》。郑青春心里沉沉的，鼻孔里都能闻到一股醋酸味儿。他就不明白，天各一方怎不惦念我，怎么还有心与别人一起唱歌？昏昏欲睡中，郑青春在想娘。娘来了，只说了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世间的道理自己去悟”就走了。怎么办？辗转反侧，夜不成寐。想啊想，郑青春终于想明白了一句话，人老了，要学会通达。你把大门、小门都打开，放飞别人，也就是放飞自己。

四道门

郑青春老了。老伴儿生病去世后，他天天坐在面朝大海的房子里，冥想的却不是春暖花开，而是如何让天堂早些打开大门，他要去追寻他的爱妻。寂寞无聊之时，他想起了尘封在书橱里的记忆。于是步履蹒跚，颤抖着双手找出了画册，然后坐在藤椅上一页挨一页的翻看。小柳的笑，从年轻到中年再到老年，灿然如初。倏然，金婚的照片后面好像有字迹透过来。他取下照片，戴上老花镜，默念：“爱人之间难免相互有猜疑，对虚无的东西无法解释清楚，也就不解释。春哥，你是长堤，我是河水，感谢多年的心照不宣相伴而行，水大从未漫过长堤，长堤总在呵护河水，今生不做告别，来生再见！您的小柳。

(2021.11刊于《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