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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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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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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

眼泪

席间,一道“独面筋”端上了餐桌。突然,我和同桌的老师不约而同地喊出了一句“妈妈的味道”!话音刚落,我的两行热泪便涌了出来。

因我曾写过一篇题为《妈妈的味道》的小文,内容就是回忆妈妈做的独面筋。老师触景生情,希望我再写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由是,便有了这篇注满深情的回忆文章。

妈妈虽然不是厨师,也没专门学过烹饪,但是,他和许多母亲一样,都无师自通地成为了家中的“美食家”。可说起妈妈的这道菜,我想起以往,不由得潸然泪下。泪水是感情的流露,或喜悦,或悲伤,或委屈,每一次流泪都会有一段难忘的经历,都会在情感深处留下深深的印记。泪水有故事。

60多年前,由于粮食紧缺,每个家庭成员都会因吃不饱饭而饿肚子。那晚,妈妈做第二天午饭,蒸的干粮是用红小豆皮掺着豆腐渣和棒子面做成的饽饽。以如今的生活水平回顾那些饽饽,只能以不堪回首来形容。但在当时,我看着红黄相间,圆圆的、热热的、香香的,馋得我直咽口水。

我向妈妈讨一块尝尝。

“不行,这是明天的午饭,今天午饭你已经吃过了。”

“中午的菜团子是腥味的,用海菜做馅,豆腐渣混合玉米面做皮,又苦又涩,根本咽不下去。”

“晚饭你也吃过了呀。”

“晚饭我就喝了两碗菜粥,我又饿了。”

妈妈指着蒸熟的干粮说:“这是有数的,每人都定量,你多吃,别人就得少吃了。”

“现在家里就您和我,没有别人知道的。”

“那也不行,你不能搞特殊!”

话语是那样的斩钉截铁,字字砸在我的心头。

本想趁着没人,行使一下我这老幺的“特权”,没想到妈妈会这么铁面无私。满怀的希望破灭了,委屈的泪水淌了满脸。躺在炕上,眼泪打湿了枕头,无论如何我也想不通,妈妈为什么对我这么无情?那年我才11岁。

心中的那道结久久不能解开。

多年以后,再回忆那次流泪,我知道妈妈其实是爱我的,她是为了大伙,更是为了我。

妈妈时刻关心我这个老幺。1976年回城上学面临毕业分配,那时政策是“社来社去”“厂来厂去”。我深知,我的去留牵动着妈妈的心。毕业前夕,校领导通知我留学校工作,我高兴极了,恨不能马上告知妈妈。

回家的路上,饥肠辘辘。走到一家饭馆门前,我的两条腿再也抬不动了,饭馆飘出来的阵阵香味,吸引我走了进去。为自己庆贺一下!心里想着:来一个“独面筋”,半斤米饭,再来二两白酒。

但转念一想,不行,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呢。况且一顿饭,要花不少钱,我没有工资收入,只有微薄的学生补贴。想到这儿我立即来了精神。

回到家,妈妈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接着又端来一盘扣着盖儿的菜。当妈妈打开盖子,我一下愣住了,原来盘子里装的正是我垂涎欲滴的独面筋。我百感交集,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来,这是谢恩的泪,真是天地感应,妈妈深知儿的心意。娘俩边吃边聊,我告诉妈妈在路上发生的那段小插曲,妈妈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知道那是妈妈慈祥的怜子的泪水。

妈妈听了我留校的消息,连声称赞:“太好了,这下我放心了。你要努力工作,别辜负领导的信任。”

我在家是最小的孩子,被娇惯,平时不做家务,也从未下厨房干过活。此后我却开始留心妈妈做饭,尤其跟老人家学做独面筋。

我看过妈妈买来面筋,用手撕成核桃块,然后焯水捞出,把面筋用力挤干水分。随后下锅炒香大料,再放姜葱,出香后下点酱油、料酒、少量白糖,搅匀后下面筋。炒至面筋吸入了锅中的料汁,就加白水,至面筋高度的大约四分之三处。小火咕嘟(谐音“独”)至汤汁大半吸入面筋中,仅剩锅底残留少许汤汁,放点盐、味精。勾芡要浓,将所有剩余的汤汁裹在面筋上,最后淋少许明油出锅。

我会做独面筋了,妈妈很高兴,赞扬我能干家务了,生活上也进步了。我含着激动的泪,深深地鞠躬谢妈妈。妈妈笑了,我心里像打翻的五味瓶,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激动呀,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我知道妈妈是爱我的,不偏心,那年不给我吃饽饽是对我另一种方式的爱,是希望我多想着别人,这是对我的高要求。

我学会做独面筋,记住了妈妈的叮嘱。吃着妈妈做过的饭,就仿佛妈妈在身边,她教我生活,教我做人。

后来无论是在家招待客人或是外面宴请,我都会点这个菜。吃着品着,就想起母子心灵感应那个晚上的独面筋,想起妈妈不给我饽饽吃的晚上,几十年生涯,耳边时常想起妈妈的声音。“你多吃,别人就少吃了。你不能特殊”。

后来我一直都没有特殊。在乡下劳动生产,我没有特殊,总是和战友老乡打成一片,努力工作,多做贡献;回城上学和参加工作,我没有特殊,多次荣获先进和优秀奖,荣誉证书装满小皮箱;在合资企业任高管职务,我没有特殊,手中握有财权人权,不多吃多占,没有一丝留给自己。在物质利益面前不伸手,不多拿一分一厘,光明磊落,平平安安地光荣退休。

现如今,我每夜都安然入睡,梦中流淌幸福的泪水。这里有妈妈的呵护,妈妈的保佑。

看着眼前那盘热气腾腾,色泽酱红的菜品端上,尝一下口感,滑嫩而有嚼劲,入口醇厚浓郁的咸鲜味,可谓酱香四溢,回味鲜美,瞬间产生酷似吃肉的幻觉。想起六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我贪婪地望着那锅热气腾腾的饽饽,耳边响着老妈的训斥声,花甲时光的我已长老,老妈亦过世,我仍然铭记妈妈的教诲,流下了两行感恩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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