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和现实

梦和现实

做了一个梦，梦就从下午碰见老马开始的，只是地点变了。

老马骑单车做S型前行，脑袋扭来扭去，嘴巴喋喋不休。我问他认识我吗？他露出一排黑牙，面朝大道傻傻的笑，我正在研究他是不是真的傻了。突然前方现洛阳龙门石窟水库的场景，宽广的水面有人在阔步淌水，红色的、白色的、粉红色的日本锦鲤，体量像小山，个个和海里的鲸鱼一样，在愉快的翻腾跳跃，摇尾晃脑，鱼须笑颤。库边山峰瀑布飞流直下，水汽与连天白云齐连，湖面浪花四溅，锦鲤热闹，喜庆非常。围观者吆喝左右，齐欢呼雀跃，似观钱塘春潮。

打断了思绪，回到现实，原来精神错乱可以产生迷幻，直视三分钟便有灵感。

一个健全人是不容易神经的，不是自己往死里折腾，就是别人往死里折腾你，反正大千世界真病不多，假病不少，芸芸众生拼命从不正常的两级往正常靠拢。

亲眼得见开庭时的老马，有点黑，有点胖，有点矮，有点驼，面带喜色，眼光直硬，白多黑少的大眼珠子，随着梆子头的摇晃而叽里咕噜得使劲转着，脖子里好像装了一个铁丝弹簧。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在找一个可以较量的对手。

十平方的的小审判庭挤满了桌椅，满屋子的人都叫他紧张。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猴子，眼神好的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毛细血管，黧黑的臂肌随着眉间的怒火舒张着，据说这就是关在精神病院铁笼子两年半的样子。

坐在对面的是老马单位的几个头头。头发一个比一个油亮。苟书记的大背头已看不到发丝，像一块皮革结结实实糊在头顶，旁边那个七老八十的律师像块“老砖头”，一脸的不屑一顾，不知是有意激恼老马还是成竹在胸，左手三个手指把一只碳素自来水笔拨动的飞转。

神经病院的姬院长和主治吕大夫，因坐错了位置，刚被牛法官训了一顿，又被老马神秘莫测的“激光眼”扫射一番，个个呆若木鸡，在这两个医生中间正加速传递着一种不祥之兆。

老马聘请的杨律师，是个二十几岁的漂亮姑娘，此时头冒热汗，手沁冷汗，面带几丝惊恐，如驯兽员般正襟危坐着，把眼前的一叠证据抓的一团糟。开庭在即，心思已不在妩媚身姿上，犹豫是按“无”还是“假”精神病辩护呢？

法槌一响，“当”！牛法官果真开始调查老马的精神病的真假了。

老马不否认自己性格内向，行为怪诞，不接触人，不结婚，对领导安排打扫办公区卫生有情绪等，也不掩饰自己的病态，指着苟书记和姬院长破口大骂，说精神病是他们逼得，强行将其押送精神病医院进行治疗，精神病医院主治吕大夫强迫吃药、过电、戴镣铐……

“老砖头”律师高八度的声音很有震撼力，审贼一般。

老马，我问你，你如实说！

你无近亲属对不对？

单位履行监护职责给你看病有什么错？

医院诊断你多语、躁动、妄想不会错吧！

你起诉让我赔，你有何道理？！

苟书记如酒醉初醒，“老砖头”实实地拍在头顶，自然流的将大背头使劲往后甩了甩，黑皮革在头皮上颠了颠，像一只肥蝈蝈刚琢了对手一口，悻悻过望的样子。

姬院长说话娘娘腔，受“老砖头”律师气势的感染，加了几分腹力，气短而急促，对着老马伸出了兰花指。

你单位一年出一万元治疗费，我没理由不收治呀。再说经过治疗，可以出院了，不是治疗的功劳吗？

老马彻底火了，扭脸对着自己身边的杨律师吼起来。你啥都不说，顾你嘛用，你给我滚。

可怜的小杨律师，小脸绯红，胸脯颤崴崴，气得快不会喘气了。状态比神经病人还要像神经病人，这一点从两个精神病院的医生的表情完全可以读出来，如果当场晕倒，相信第一辆救护车肯定是姬院长派来的。

可怜的小杨律师，樱桃小嘴还没开启，就被老马抢先封死了。

你们说的都是屁！治病也不能跟关监狱一样，两年半不让我出门，耽搁我找媳妇了，要求精神赔偿金20万元。

休庭、休庭、休庭。牛法官边敲法槌边喊叫。

休庭，补交诉讼费，继续吵架。

精神病院的朱律师只字不提而屈人之兵，站在走廊的边角处猛吸几口香烟，眼角露出难以察觉的窃喜。

其他诉讼参与人为观看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窃喜。

老马为自己舌战群儒、气压群雄而窃喜。

牛法官、杨律师都为程序能按部就班地向前开展而窃喜。

法律审判之美在何处？美在缺憾处，本案也不例外。

老马精神病司法鉴定结论是人格障碍，由于鉴定没有指出与精神分裂症的关联性，导致人格障碍是不是精神病变成不该发生的第二个焦点。

这个问题早已超出了法律的范畴，在精神病学理论界至今没有定论。这场真假精神病的案件历经痛苦的在两级法院经过一二审，终于尘埃落定，结果却是意外的意外。我忘了介绍，我也是医院的代理人之一。案件审理粗糙但印象很深，以至于让我进入梦境。在侵权责任法实施之际，此案涉及的劳动法律关系、医疗责任侵权法律关系，以及监护制度、民事过错制度的交叉适用，以及违约、侵权的竞合问题，连带责任的分歧等，都有必要深入研究之。只因故事发生在梦里，否者仍有细细讲下去的必要。

现代是不是该关心一下老马了。不管当初的真还是假，两审过后的老马的确变成实实在在的真神经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原本三十几岁的老马，眉头上的皱纹加深了，没剩下一丁点审判庭舌战群儒的气质。

看见他在单位门口骑着单车S型前行，脑袋扭来扭去，嘴巴喋喋不休。

特别留心一下，发现他的眼光是朝下的，不在四处寻找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