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亩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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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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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性

天 性

总体来说,我还是嘴馋的。

俗话说三岁看老。从有记忆起,就有贪玩、贪睡、贪吃的特点,其中贪吃数第一。至少证明三岁开始,我就已经是个贪吃的小孩了。

生活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日子赤贫却安贫乐道,小孩个个面黄肌瘦,却活蹦乱跳,为了获取营养和美乐滋味,每天睁开眼、跳下床,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美味吃头。天上飞的,草里蹦的,水里游的,树上结的,草里长得。日程排得满满的,都是我们的。吃就是生活的原动力,玩围绕着吃去,睡专为贪吃养精蓄锐。

用箩筐捉雪里的麻雀,用弹弓射树杈上的马嘎子(喜鹊),需要手工的精巧,细心的伪装,还需要百步穿杨的射击本领。上房揭瓦掏麻雀蛋算最经典的项目,收获往往丰盛,一口气能吃十几个鸟蛋。只因一个不幸的光腚朋友掏了一根蛇,吓得从梯子跌落摔断腿后,掏鸟蛋被心理阴影笼罩嘎然停止了。夏天摸爬蚱(金蝉或知了)更有趣。手电筒是大人的武器,小孩只能提着里面点燃蜡烛头的罐头瓶灯笼,光暗而且短暂,在树林里把每一颗树从上摸到下,有时会摸一个癞蛤蟆。为了增加采收量,用铁锹镰地皮找蝉眼,点背金蝉掉井找不见。

在草地里就是联合作业了。逮草蜢(蚂蚱)需要跳跃和体力,有时为了解馋,就地挖坑火烤草蜢,背上加点盐香吃。麻雀拔毛去内脏和麻雀蛋水煮后加酱油一口吞。爬蚱需要加盐侵泡一晚,第二天用猪油靠扁,号称鲁西南第一美味,当然还有芹菜甜豆沫、耿饼和吊炉沙土烧饼。

从地里挖茅根(嘀咕)显得很悠闲,鲁西南小孩子唱到“趴在草地上挖茅根(嘀咕),躺在草地上拔茅根(嘀咕)”。挖出来需要先剥皮,唱词中的“拔”的意思,剥皮的声音发出“嘀咕”,所以我们提咕(后音为嘀咕)。男孩喜欢吸地黄花的花蜜,一天不累;女孩喜欢挤马泡(瓜),嘴里吹吸。随手给家里挖马蜂菜、苦苦丁、灰灰菜,上树摘槐花、榆钱,雨后到树下采蘑菇、木耳。在河里摸的小鱼、小虾、河蚌,当时的习惯不能吃,拿回来在砧板上剁碎喂鸡,现在的小鱼馆很受欢迎,小鱼、小虾、河蚌烹饪的很有花样。树上的杏、桃、核桃、苹果不等熟透,青涩酸果生硬下肚。我们家附近大堤上的野柿子、野桑葚最多。野桑由黑紫色、大红色的、白色的总吃不完,吃饱了就在墙头上歇一歇,互相看着对方的黑嘴头子傻笑,笑够了继续摘、继续吃。有时换个口味吃楚桃(一种坟墓上的树种),只是尝尝鲜,姥姥说不能吃多,吃多拉肚子。柿子熟的晚,按照姥姥传给的秘诀,将青硬的柿子埋进土里十几天挖出来,定是烂烘蜜甜。

在马路上打劫马车队、骡车队,是一项冒险刺激的活动。藏在马路边的大树后,等马车、骡车通过时,趁车夫因长途劳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瞌睡了,跳出来用一块带尖的石头砸豆饼、花生拼,把车厢内的甜菜疙瘩往外抛。有力气大的孩直接把十几斤重的豆饼、花生拼扒下来。花生拼是最为贵重的战利品,金玉色镶嵌白白的花生碎,可以直接当零食生,吃豆饼吃多了几天屙不下屎来,用衣服兜着滚得满街的甜菜疙瘩用小铁锅熬成黑乎乎的糖稀,用小碗端着吃。

时不时的干一单大事。跟着大孩子黑夜爬墙进入工厂偷铁卖给废品收购铺。大孩子分了几毛钱,去百货商店买一毛钱十一块的黑糖,很黏牙的那种麦芽糖,或者花一毛钱买六块花生酥,银色斑道脆皮满口酥。

看见肉包子或者闻到炸肉盒子的味道,最怕在外人面前流嘴哈喇子。流嘴哈喇子是很丢人,忍住不流嘴哈喇子是一件需要坚定毅力的事情。

姥姥把攒冬的大白菜根,存在小厨房结冰的水缸里,冻的硬邦邦的。等攒够一小锅子,就放适量的水全部煮烂,火候拿捏的正好。煮熟的白菜头,刀削的底部四四方方,上面圆圆的整齐摆放在小碟子里。等放学回来,姥姥很神秘揭开一层蒸馍的纱布,露出一大盘子,说,给你准备了好吃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闻闻味道怪怪的。姥姥笑嘻嘻的盘腿坐在床上,努努嘴笑着说,吃一个,好吃就吃,不好吃拉倒。几岁的小屁孩儿,不知道肚子有这么大,一个接一个,竟然吃了一大盘子白菜帮子根。想了几十年,无法解释自己的肚量为什么这么能装东西。几十年来再也没有如此贪吃过,说给现在的孩子都不相信呀。

香油是家里的宝,算得上家庭的奢饰品,贵重程度难以言表。装香油的瓶子很小,放在厨房木格的最上端。老辈人一代一代盛传,只有在家人生病的时候才派上用场。嘴唇干裂,手上冻疮,小孩儿解不下大便,家里的老人像老中医一样,把香油倒在碗底,小心翼翼的涂在患儿的嘴唇、手背、屁股眼,嘴里念叨着,好好睡一觉,明早就好。吃臭豆腐乳加上几滴香油,又香又臭。生病的时候做病号饭,把馒头切成块儿,用开水泡,加上酱油,加上醋,最后加少许香油。这时候的香油就是明油了,是治病的药引子。小孩子从来也没有想过香油是怎么来的?也没有见过芝麻,也没有听说过芝麻开花节节高。家里的人把香油作为一个美好生活的一种寄托,就像姥姥那么虔诚。每一次用完香油都习惯的用小嘴舔油瓶,双手将拧紧盖子的小玻璃瓶放到高处。

每年中秋节大早,爸爸照例要宰杀一只当年家养的小公鸡,例外的是临时决定杀掉整天追赶小孩的白公鸡王。这只白公鸡就是我们家的吉祥物,对每一个家人都是那么的亲近,家里的人都对它格外用心饲养。不知为何,白公鸡王犯了自高自大的毛病,经常追赶邻家的小孩,甚至咬出了血。可怜的白公鸡王,脖子放了半碗血,竟然挣脱手跑出院子,捉回来直接将脖子砍断了事。目睹老爹所做的一切,气得我一口鸡肉都没有吃。妈妈生我的时是那一年中最热的一天,落下了严重的关节炎病。爸爸托老战友从地区人民医院中医科买了胎盘煮熟,还将一些蛇蜕过了油作为疗病的偏方。骗我说龙肉一块和龙皮一卷,下肚后才知道咋回事。每每提起这档子事,妈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缝,笑声爽朗的如和煦春风。

我记得上初中前病了三次。一次黄痰性肝炎,一次膝盖化脓,一次急性肠胃炎。记得每次都是妈妈在病床前喂我吃黄桃罐头,喝黄桃罐头汤。一瓶罐头比药还要灵,发烧42度立马降下来。科学难以解释,不是因为中医的食疗效果,是爱心。母爱就是一剂良药,一剂人世间最温暖最可心的最不苦口的良药。

人生过半知天命,仍然没有改变爱吃的天性。爸爸最喜欢做年糕,是大面盆里和面,大铁锅蒸熟的年糕。妈妈最喜欢做手擀面,和面、擀面、切刀、下面、捞面、拌面一气呵成,动作潇洒麻利,面香劲头,浇头咸香。勤劳的双亲让我无师自通,拿手菜西湖醋鱼,就一个“鲜”了得。

锅碗瓢盆生活交响曲奏响悠悠凡生,团圆的日子深留记忆的柔软处。每逢仲秋和春节,桌子上多摆上几双碗筷,祈祷可口的美食,纯净的香油,健康的脾胃。

生活是美的,是香的,是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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