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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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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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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来暖我

玉米,我们乡下人叫“棒子”;玉米秸秆,自然也就称为“棒子秧”。

当年,棒子,是我们山里的主要农作物。这东西,对土壤要求不太高,旱涝都能收,经管起来也比较简单。

秋收后,地里收拾净了,趁着还没上冻,就套上牛耕地。于是,赶牛的大鞭子在空中甩出的“啪啪”的脆响,牛脖子下面“哗啷哗啷”铃铛的欢唱,甚至闪亮的犁铧切割土层的“霍霍”声,一起在田野里奏鸣。这对于年幼有闲的我们,其实也是一景,我们一般都会追随到田野里凑份热闹。新翻的土地,湿润,暄腾,我们不管大人的呵斥,纷纷跑过去捉蚯蚓、玩土、打滚儿。在田野里,我们每每也会有份收获,地里犁出的一两块白薯啊,地边棒子秧里人们收丢的一两个棒子啊,山坡梨树上挂着的一两个已经被阳光晒得金黄的梨啊,萎缩的草窠里显露出来的一两个风干栗子啊,都带给我们意外的惊喜。

我们也不仅仅是贪玩,有时候也能成为家里顶用的帮手。收回家的棒子,被我们在晾台上码放成垛,或者捡到囤里,早已经晒得响干了。不用大人张罗,我们自己就知道该干什么。拎个板凳,晾台上坐了,地上放块木板,捡起个棒子搁木板上双脚夹住,拿个木棒敲打,棒子上的棒子粒儿被敲松以后,就扔到一边;旁边早有伙伴争抢着来搓掉棒子粒,被搓光的棒子槌儿(棒子节儿)也专门有人收捡。暖暖的阳光下,金黄的棒子堆中,噼里啪啦的“打击乐”里,掺杂着欢笑。——这场面,是劳动,也是游戏。

在经管庄稼的工序里,我们其实不喜欢种地、除草这些。不过,也简单说一下吧。种地,大人们拉耠子、施肥、点种,我们只是有样学样,在后边埋垄。这也不是轻松活儿,首先得站稳,力量放在一条腿上,抬起另一条腿把土掩上、顺势踩实;然后抬起另一条腿重复这些动作,依此前行。干小半天下来,当时还不觉得,第二天早上睡醒,双腿可就酸疼酸疼的,走一步让人直咧嘴。不信,你就试试。

棒子苗长出来后,要间苗,要耪地,要除草……这些还凑合,只是棒子秧长起一人高的时候,酷暑之下,钻在地里薅草,闷得透不过气,汗流浃背;尤其是棒子秧叶会在裸露的手臂上拉出血印,汗水一杀,那叫是残酷!所以,说是地里薅草,伙伴们其实是被大人催逼无奈,躲到地里,找块儿稍透风的地儿,几个人不是彼此讲故事,就是凑一堆儿打牌之类。草嘛,当然也得象征性地薅几把。

收秋剥棒子,也可以乐一乐。大人们把棒子秧砍倒,一扑一扑顺垄沟散放,然后蹲下来把棒子秧上的棒子剥下来扔一堆儿。我们就挎着笼子把剥好的棒子光儿捡起来,运到手推车上煞着的探包、篓子里;遇到嫩棒子,我们就留起来、等回家烧着吃。偷闲,我们自然会去捉蚂蚱,逗螳螂,或者地头上扯个娇嫩的秋黄瓜解解渴。大人偶尔也会砍下根甜棒儿,犒劳我们。——甜棒儿,就是那种较细嫩、表皮泛红的玉米秆,用牙剥下硬皮,里面的瓤儿嚼一嚼,甜甜的。长大后,我们才知道,还有一种叫“甘蔗”的东西。

备耕、冬闲搓棒子的乐趣,我前面已经说了。不过,相关的情节还没有结束。

秋收以后,山野里散落的棒子秧,要收集起来。生产队那会儿,是把全部的棒子秧运到牛圈旁边的场地上堆积,小部分用来苫盖越冬的牛圈,大部分用来喂牛。这也是一景——冬天,山野里没啥吃的,就把牛都撒到场地上,扔几捆棒子秧,就够它们嚼上半天。牛们或站立咀嚼,或卧下打盹,我们则在旁边疯,在连绵的棒子秧垛上跳跃、躺在一起闲扯淡,用棒子秧搭窝、藏猫猫,把棒子秧的叶子褪掉拿个秆儿当枪玩打仗、拼杀……后来生产队解散了,牛也没了,各家的棒子秧都各自集中堆在山间地头,冬天陆续弄回家当柴烧。

那个冬天,我被玩伴翻脸打了。当我哭着回到家,父亲可能也正在不高兴的节点,就拿我当了出气筒。我想不通——我在外边被人欺负了,回到家,你们不说给我“报仇”,还骂我、打我!既然家里不给我适时的温暖,我、我跑,离你们远点儿!这样想着,我真跑了!我抹着眼泪跑到村头,前边是岔道口,往东边去过岭是老姑家,往北边去不远是老姨家,去谁家?我停下脚步思忖,这两家,家里都知道,一找就能找到我,甚至都不用费心去找;可是,跑远一点儿,我又没有那个勇气。一抬头,对面山坡上堆着棒子秧垛,就去那里,躲在那里还能看到这边的动静,让他们找不到我着急去。天阴沉地呼应着我的心情,没有风,也觉得冷飕飕的。我蜷缩在棒子秧垛上,很悲凉。村里很安静,家里果真没人来找我——我这一招没管用!到此地步,事情有点僵持。我有点失落,已经不再想那让人伤心的事儿,只恹恹地看着天空,祈望老天能给些阳光让我暖和暖和。欸,过了一会儿,还真出太阳了,午后的阳光金子一般慷慨地撒遍山野!我浑身暖洋洋的,晒得直犯困,眯上眼,还就睡着了。睡醒,我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从容地回家去。

以后的日子里,即便已经离开庄稼地,我还清晰地记着这些。山野里那些简单的快乐,以及那个午后的阳光,一直温暖着我。

(载《青少年文学》2021年1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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