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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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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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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报

满仓

满仓叫梁满仓,是滦河边东营村人。东营村人多姓郭,他咋就姓梁呢?梁家是外来户,逃难要饭来的。当年,满仓的父亲推着一辆木架子独轮车,车上担着两只荆编篓子,一只篓子塞满破烂的锅碗瓢盆,一只篓子塞条破被子——破被子当中就裹着黑瘦的满仓。满仓的母亲是小脚,一瘸一拐跟在后边。这一家人顺着滦河沿,往下游走到东营村,实在走不动了。东营村人老实仁厚,有的就端碗水、拿口吃的,接济了他们一下。当时的形势,就算走到天边,也没有穷苦老百姓的安生日子啊!满仓的父亲央求村里人容留他们落个脚,就在河滩地上,搭个窝棚住下了。

夜,黢黑一团,又异常闷热。满仓虽然只穿了短褂,汗还是水似的流。抬起胳膊抹一把汗的工夫,没留神,咕咚一下,脚下踩个坑,满仓就把脚崴了!满仓疼得“哎呦”一声,顺势坐下抱着脚,嘴里直吸溜!

欻啦,忽然身边有动静。

“谁?”满仓吓一跳,低吼一声,瞪大眼睛四外踅摸,这才发现不远处有团黑影在蠕动,那家伙竟然还亮着两只发绿光的眼睛!

满仓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时间也忘记了脚疼。他没有枪,就算有枪,这静夜里,他也不敢开枪——因为,就在山下的破城小镇上,驻着鬼子和伪军。满仓强抑着急迫的心情,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就那么黑暗中跟那个家伙对峙着。

过了一会儿,就在满仓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那家伙终于慢腾腾挪动着离开了。

山下的破城街,在黑暗中深沉地睡着,偶尔有一两声狺狺的狗吠传过来。如果不是那条奔涌的滦河尚在夜色中依稀可辨,如果不是凭着满仓多年奔走和生活过的记忆,没有人能知道,黑暗中,那里还有一个叫作“破城”的小镇。

满仓家在东营的河滩上落脚后,没有田地没有果树,只在无主的荒芜中硬开拓出两小条薄地。有限的收获不能养家,就只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满仓的父亲老梁经好心人介绍,在滦河上当船工,闲暇时也能弄点儿鱼虾;满仓的母亲挪动着一双小脚,几乎四季都在山野里“游荡”,采摘野菜,捡拾野果,回家将就着糊口。燕山沟谷里,祖先们不知何时栽下了漫野的栗树,栗树一到秋天就长满栗子。这栗子没有梁家的份儿,可是等人们采收以后,树上树下遗落的栗子就没人过问了。满仓的母亲,以及后来长大一些的满仓,每到这时节就到山野里找栗子,竟然也能找到好多。这些找回来的栗子,除了随时垫补饥饿,还可以风干后保存很久。

梁家这样捉襟见肘的日子,啥时候才能过上“粮满仓,钱满柜”的生活呢?!小满仓出生时,老梁特意讨喜给孩子取名“满仓”,对妻子半许诺半开玩笑地说:“眼下,咱是困难点儿,但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让你过上粮满仓、钱满柜的好日子!只要咱们都好好活着,只要咱们不馋不懒、不赌不嫖!”那时候,老梁是木匠,在口外一个木匠铺打工。由于他聪明,手艺学得好,肯干,人又老诚,老板和老板的女儿都看上了他。婚后,老丈人出资,给他在宽城又开了家木匠铺。就这,要实现“粮满仓,钱满柜”的目标,真不是逗笑话儿!可是,苛捐杂税太多,当官的和底下的小喽啰们又吃拿卡要,更想不到的是——一伙土匪深夜打劫!老梁为了解救妻儿,操起木匠斧子砍伤了一名土匪……这才有梁家逃难落脚东营这步棋。

“满仓也这大了,整天没点儿正经事做也成问题,要不也带着他去跑船?”一天晚上,女人跟老梁提起这。

“欸,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前些天村里老郭大哥碰着我,跟我夸咱满仓,说孩子机灵懂事,不能老在家闲逛,他有个亲戚在破城开小饭馆儿,如果不嫌弃,可以推荐孩子去那里打打杂学点手艺啥的……”老梁想起这个事,一边说却又有点犹疑。

“嗬,这不挺好嘛!伙食肯定错不了,饿不着啊。孩子大了,不能总家猫着。”女人很欣慰。

“就是……就是……”老梁也有他的担心,只是没说破。

“咋啦?你意思是这老郭大哥靠不住?还是不放心孩子?”

“不是……不是,就是……”老梁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好像有谁暗中给了他勇气,他猛地昂起头,下了决心,“去,让他去吧!这世道,总在家里躲着藏着也不中,到外边闯闯,或许闯出条活路。”

“听说……听说大柳树下郭家的二小子,在队伍上牺牲了,他妈好几天没出来了,在家偷着哭呢。这满仓要是在饭馆子里端盘子打杂,比着干那,总还不至于让我成天提心吊胆的。”女人同情着大柳树下的郭家,打个唉声。

后来,满仓就到了破城。

……

满仓眺望一眼黑暗中的破城,又扭头朝朦胧的烟囱山方向深情地望了一眼,然后猫着腰,努力辨认着脚下,顾不得被山路两边的酸枣棵划破了小腿,匆匆向着滦河岸边摸去。

河边,摆渡人的窝铺亮着灯。满仓绕开他,悄悄地下了河,几乎没有一点儿声响地向着对岸的龙王庙村游去。从龙王庙穿越玉米地,再爬上山坡,距他此行的目的地,就不远了。

王队长

王队长带着十几个兄弟负责保卫工作。“队长”是沿袭此前的叫法。此前,他是名副其实的队长,那次带着几十人配合主力部队在长城铁门关一带跟鬼子干了一仗,虽然重挫了鬼子,我方伤亡也很大,一个小队就剩了十几个人。

滦河边,群山里,有个白云岭村。由于山高林密,环境闭塞,外人根本看不出山里还有个白云岭村。说是村,其实也就几户人家。山里人老实、热情,群众基础很好。于是,我方的兵工厂就选择隐藏在这个白云岭村。其实,这也冒着一定的风险——这相当于把兵工厂放在了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白云岭村距离破城和三屯营都很近,鬼子如果进山来用不了半个时辰!或许越是看似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吧,反正兵工厂设在这里已经一年多了,至今平安无虞。当然了,这也是保卫和保密工作做得好,是地方群众的有力配合。

兵工厂里有军火技术专家,有工匠,还有附近村里来做辅助工作的群众,主要是生产炮弹、手榴弹,制造和修复枪械;还有一小部分,其实属于被服厂。这都算上,也百十号人呢。

王队长自打到白云岭,就深深觉出了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说是保卫,可仅仅靠这十几个人,真要是敌人进山来,又怎能抵挡得住呢?!兵工厂这百十号人、这些设备器材,这庞大的目标,真要打起来,那简直就是置于敌人的刀俎之前、任其宰割啊!这……这,还不如到前线上直接跟鬼子痛痛快快干呢!对这新任务,说心里话,王队长还真是有点儿不乐意。不过,毕竟是老同志了,他也明白,首先,他必须执行命令、服从调遣;其次呢,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他怎么能不懂得兵工厂和被服厂对于战争的重要意义呢?!眼看着鬼子密密麻麻端着刺刀上来了,嗖嗖甩出几颗手榴弹,砰砰一波射击,再打,手榴弹没了、子弹也不充裕了,这要是来上两门小炮、再多配给几颗手榴弹,多带劲儿!当然,白刃战,弟兄们也不怕他们,可是,毕竟……毕竟还是炮弹、手榴弹杀伤力大啊!再说被服,数九严寒,弟兄们趴冰卧雪,可由于棉服得不到及时配给好多人都还穿着单薄的衣服,鞋子不是磨破了鞋底就是掉了后跟,好多人手脚都长了冻疮……这直接影响战斗力啊!

“这保卫工作具体怎么干,你们得动脑筋,要只是死板地守卫,那肯定不行。总之,这任务交给你了,我也不多说,还是那句话,军中无戏言,要是兵工厂有什么闪失,后果你心里清楚……”临来时首长的一番话,仍像警钟一般响在王队长的耳边。

在外围,王队长分层级布设了点位警戒哨和游动哨——除几个关键点位是战士值守,其余主要是吸收可靠又机灵的地方群众加入,一有风吹草动,警报信息能够迅疾传递;在内部,王队长主要是加强了缜密的审查盘查和思想政治工作,避免坏人渗透,及时排查化解内部矛盾,防止内部出问题。当然,他又进一步细化了在建厂之初早就制定好的紧急处置和转移方案。即便在这样严密的工作基础之上,他也丝毫没有麻痹大意,大脑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美丽的白云岭,山野中百鸟鸣啭、泉水叮咚,简陋的车间里生产机具铿锵相闻,工位上的人们操作井然有序、偶尔这里那里还散发出欢快的笑声……这一切,俨然世外桃源一般!

这天夜里,王队长各处巡查一遍,刚刚回到自己简陋的宿处,衣服自然不脱,就那么囫囵着往铺上一躺。就在将睡未睡之际,他忽然听到有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深夜里有脚步声,这不一般!王队长楞蹦一下就从铺上坐起来,顺势双腿一转,眨眼工夫已经站在地上。几乎同时,战士小高低低的声音在门口喊:“队长……队长……”

“我没睡,快进来!”王队长也不点灯,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刚挎好的手枪。

小高领着一个人一步跨进来,黑暗中冲着王队长的身影报告:“队长,这位同志有紧急情报给你!”话没落,小高转身出去,在不远处警戒。

来的正是满仓。他赶紧又走近点儿,自我介绍:“队长同志,我是‘燕山’,有紧急情况向您报告!”

“同志辛苦了!我是‘长城’,什么情况,你快说!”接头暗号没问题,王队长一下紧紧攥住满仓的手。

“马上转移!我接到的任务就是传递这四个字,交付我任务的那位同志说,形势紧迫,不做解释,要求你们接到情报后,立即执行!至于往哪里转移、怎么转移,按既定方案!我也只知道这些。”满仓几乎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王队长。

满仓刚说出“马上转移”四个字的那一刻,王队长不由得浑身一抖。——害怕?战火中成长起来、跟鬼子面对面拼过刺刀的他,怕什么?!只是身体的应激反应而已。

“请转告领导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说着,王队长稍稍提高声音冲外边喊,“小高……”

小高几步冲到门口,还没进屋,就听队长命令:“立即执行紧急处置和转移方案!”

“是!”小高似乎有点惊骇,毕竟这情况太突然,但他也就迟疑了一眨眼的工夫,马上转身噌噌几步,就到了附近刚换岗回来睡下的战士们的窝棚,叫醒他们,传达了命令。

很快,山谷里“骚动”起来。虽然事情来得太突然,但大伙儿早有思想准备,谁都知道,在鬼子眼皮底下,随时都会有紧急情况,在王队长、战士们和各车间负责人的指挥下,大伙儿忙而不乱,不便搬运的机具物资就地掩埋,加工好尚未运走的弹药枪械已经在山洞里、只要封存伪装就好了,必要的小件物品随身携带……为了确保地方群众的安全,王队长还派人紧急集合了白云岭村的居民,跟大伙儿一块儿转移。不到一顿饭的工夫,黑暗中,迆迤逦逦的转移队伍已经长蛇一般快速行进在群山中……

王队长带着大家转移去了哪里?这在当时可是绝密!去哪里?不许问,跟着走就行了!就是到了目的地,就是天光大亮了,大家也不知道所到的地方到底是哪儿!只觉得那地方跟白云岭一样,四外还是山,茂密的森林——不,那地方比白云岭山高林密,有的地方还是非常陡峭的悬崖峭壁;山间还有好几处山洞,更利于大家生活隐藏,慢说百十号人,就是有个万八千的人,散布在那里,也很平常!其实,那里就是石梯子山,距白云岭并不是太远,也在滦河东岸。其实,当时驻扎在石梯子山的还真不只是转移来的那百十号人,我方一部、甚至我方高级领导某某某和某某某,都在那儿,不过,这在当时也是绝密!因为,不夸张地说,石梯子山毕竟也还是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不远处的集镇潵河桥就驻扎着鬼子;长城喜峰口关也近在咫尺,那一带都集结着鬼子的重兵!

对了,多说一句——石梯子山下,就是梁满仓的家乡东营村。

杜鹃

杜鹃,我们乡下一直把它叫杜青子。这是一种在我们北方的燕山沟谷间最早迎来春天的山花。这花,满坡满坡的,木质的枝干挤挤挨挨的,叶子还没发,粉红的花儿就开得热热闹闹。这花,生命力强,瘠薄的山坡上,石缝间,崖壁上,各类强势的草木压迫下,即便风抽雪侵,也毫不畏惧,毫不气馁,反而先于其它寻常草木热烈绽放!每当春来,看吧,满山杜鹃像大幅红绡披在山腰,像美丽的祥云飘在岩壁。我们都喜欢它,除了这山那山疯跑着去观赏,还大把大把地采回家,插满灌了水的瓶瓶罐罐,似乎整个春天,我们的屋子里都花香氤氲。

这里要说的杜鹃,是个杜鹃花一样美丽的姑娘。

杜鹃家在燕山深处、潵河南一个叫杜家窑的村子。据考,村里的祖辈是清代迁移来的,因为这里林木繁茂,就靠山吃山,挖了几孔窑,伐木烧炭为生。烧炭卖炭之余,人们也开垦出几小块地,栽植了几十棵栗树,就这么一代代过着山民的恬淡日子。

说起来,杜鹃是生在杜家窑,却长在破城。杜鹃的父亲很能干,先是一趟趟往三屯营、破城一带卖炭,捎带一些山货,时间长了,就交了些山外的朋友,眼界开阔了,胆子也大了,在好哥儿们的帮衬下,居然就在破城街里开个山货庄。咱们不是说了嘛,破城这集镇就枕着滦河沿,这滦河水运当年可是十分发达,上到塞外承德,下到滦州、乐亭直至入海口,不夸张说,那来往船只可真赛如过江之鲫!这破城,也就发育成为四方商贾杂色人等云集、南北生活生产物资集散之地。这么好的区位优势,加之杜鹃的父亲灵活经营,山货庄开得是红红火火。不久,杜鹃的父亲就把家小接到破城。

这天早晨,第一缕阳光刚刚照到烟囱山的树梢,杜鹃就挺着个大肚子艰难地走到神仙洞外。她先是手搭凉棚往上山的小路上张望一番,然后失望地垂下手臂,顺势把手捂在圆圆的腹部,靠着洞口一棵古树的树干站稳。

杜鹃心神不定。夜里,她做梦了,梦中,一会儿是在老家杜家窑奶奶把她放在碾盘上玩,一会儿却梦见满仓笑着朝她跑过来、手里还拎着条滦河鲤鱼,一会儿却又是天上的大鸟往下扔炸弹……她睡梦中一惊,醒过来。杜鹃躺在神仙洞内简易的草铺上,怎么也睡不着了。洞口那边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和不知什么野兽的哀嚎声传来。这些天来,她几乎都没怎么睡好,她不敢睡,她怕睡熟后野兽会进洞来。她半睡半醒,听着那些声音切近,就把身边准备好的石头使劲扔过去两块,那边安静了,她再打个盹。可刚才她还是睡着了,多危险啊!满仓在就好了,有他在身边,她就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可是,满仓还是前天刚一擦黑儿时候下的山,到现在还没回来。满仓连日来都是昼伏夜出,具体去干啥,他不说,杜鹃也不问。以前杜鹃问过,可满仓撒谎应付她,其实她心里也猜个差不多,她不管,只是每次都为他提心吊胆。

杜鹃去年秋天嫁的满仓,杜鹃父亲拿钱,两人在街上赁了间房住着。那时候就是,满仓白天在饭馆里忙,夜里也时常不着家,偶尔匆匆回趟家就又走了。杜鹃无怨无悔,她喜欢满仓,她知道满仓人厚道,不会干“吃喝嫖赌抽”那些事儿,他“忙”肯定有他“忙”的道理,她不反对。满仓在饭馆里还学了烹饪手艺,闲时在家,他会偶尔给杜鹃做几个拿手好菜,什么红烧滦河鲤鱼,什么松蘑栗子炖鸡之类。有时,他还把老丈人也请过来一起吃,老丈人每每咂一口左家坞的二锅头,就瞅着闺女、女婿笑一下。后来,杜鹃身子重了,满仓更是疼着她,她想啥吃都想法给弄来。就是鬼子和伪军把集镇搞得炮土狼烟,人们都加着小心,日子也还是凑合着过,要不咋着?哪儿哪儿都不太平,往哪儿跑啊?尤其是,杜鹃还大着肚子,算着这也就该生了,到了别的地方,整天跑敌情,那咋折腾得起啊!偏偏,就是上个月,突然有一天,鬼子把满仓所在的饭馆给围了,抓住两个人!

那天,满仓跑到快出街口了,又转身跳墙,躲开搜捕,回到家二话不说拉着杜鹃就往外走。他怕鬼子抓不到他会去家里害杜鹃。可是,往哪儿跑?杜鹃也跑不动啊,这又背也没法背抱也没法抱的!好在,他们租住那家的后墙外就是玉米地,俩人猫腰钻了进去。白天不敢动,直熬到天黑,满仓才拉着杜鹃,绕开岗哨,悄悄出了破城。往哪儿去?满仓早想好了,就上烟囱山!烟囱山上有神仙洞,那里人迹罕至,适于隐藏。在那里,满仓曾经藏过一位八路军伤员。

刚上山那天晚上,满仓和杜鹃连口饭都没吃上。大人饿一顿没啥,可还有肚子里的小东西呢!没办法,满仓摸着黑到半山腰谁家开荒种的玉米地,掰回俩玉米,撕开皮,就那么啃了!——玉米粒将要定浆!

后来,满仓悄悄下山去破城街里弄回点儿吃的用的东西,勉强开始了野人一般的生活。

杜鹃着急啊!——眼看就要生了,就算在镇上,有医生又有接生婆的,她还心里直害怕呢,这在荒郊野外的,就算赶上满仓在身边,他毕竟一个男人,俩人又都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到时候可咋办呢?!其实,满仓也着急,他已经把自己的情况跟常接头的那个同志说了,反馈回来的消息说,让他们坚持两天,然后会有人来接杜鹃,或者派人过来先照顾着把孩子生了。

说是“两天”,可这好几天过去了,不仅没人来,满仓也接受任务走开了!

……

杜鹃靠着古树心里生闷气,可又无可奈何——生谁的气?要生气,也只能生日本鬼子的气!是这些侵略者破坏了人们和平美好的生活!唉,这世道,这兵荒马乱的年月!

杜鹃不禁又担心满仓,按往常,他最迟今天凌晨也该回山上。对了,这里是神仙洞,是神仙住过的地方,或许现在也还住着神仙。杜鹃想到这里,转过身,艰难地跪在洞口,一边磕头一边祷告:“神仙啊,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住进了您的洞府,您可不要怪罪我们!还有啊,满仓下山到现在还没回来,求您保佑他平安……也保佑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让我们平平安安的!等打完仗,我们再给您烧香摆供,好好谢谢您……”

杜鹃正洞口这儿虔诚地叨咕呢,忽然感觉肚疼,下边也有些不对劲儿,是不是要生啊?!唉,准是刚才又下跪又磕头折腾得!杜鹃忍着疼,又来两句:“神仙爷爷啊,您可得保着我们啊,能不能……您能不能让这孩子晚点儿生啊?说来人没来,满仓又不在,这就我自个儿,我……我咋办啊?呜呜……”她急得哭上了!光哭也不行啊,这眼看就是要生的形势啊!杜鹃想站起来进洞去——要生也不能就在这儿光天化日地生啊,虽说没人来,这也不能把孩子生在石头地上啊!可是,她使使劲儿却没站起来,不仅没站起来,这一使劲儿反而更加快了进程!杜鹃咬着牙,既忍着即将分娩的痛,又得忍着膝下石子儿硌着的痛,几乎就是爬着,挪到洞里的草铺上……

哇……哇……

啊,这是男婴有力的哭喊声!这一刻,山野里静极了,鸟儿不再闹,风儿也不再吹,仿佛一切都在安闲谛听这神奇的哭叫!那么,这烟囱山上如果真得有神仙,祂们肯定也在愉快地谛听着这新生儿的哭叫!

两天后,队伍上来人接杜鹃母子去了景忠山下的简易后方医院。

一个月后,杜鹃才得到满仓牺牲的噩耗——就是那次下山执行任务回来的途中,他遭遇了敌人的特务队并被认出,在试图逃脱时中枪……

(载《唐山文学》202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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