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左岸的记忆（组诗）

大丰河

在淤泥里深耕记忆的河床

往事生出苔藓也折叠起翅膀

问候从断桥上匆匆而过

我只能目送漂流的倒影静静流淌

曾在沙滩上且行且停

也曾安坐在顽石上细数时光

用拐杖敲打起起落落的岁月

一不留神竟砸出漩涡咏叹的鸣响

烟雨晨炊托起的景致行将老去

那段被热情泛滥的河流终将洪荒

某一天，偷渡的泥石流

在奔突的咆哮中改变了走向

在吞噬生灵的瞬间

再一次拥抱的将是毁灭的力量

2017年6月26日

在茂密的森林里

招风的树给这段路

扎紧篱笆也支撑起蔚蓝

斑驳的光影零打碎敲

以魔术般的巧手

让跌跌撞撞的树叶

弹奏一首逃不出禁地的老歌

鸽哨引领的目光

安放在蝴蝶的翅膀之上

回声在这里选择了停顿

连同高挂在树梢瞭望的问候

没有走远也不曾迷路

辙痕瘦了，相思

在逃离时大呼小叫

只有赤足丈量的岁月静好

2017年8月23日晨

蒲棒为你而舞

举着烤熟的串烧

蘸了雪的孜然才有味道

冰裂的牙口透着寒气

青涩的戎装早被利齿啃掉

飞鸟播撒的足迹

流浪成一粒种子的眉梢

散落在荷塘的问候

把捆扎的记忆放逐成蒲草

就着月光数着收成

木屋的灯影打出一串水漂

这一季的收获早已收割

为你舞蹈的瘦叶

总算直起了腰

可懒散的风无路可逃

2017年11月9日晨

躲在康斯坦丁油画里

这是落叶松的领地

倒下的躯干早已冻僵

雪地，听不到冲锋的呐喊

掩埋的脚印也无处可寻

只有寒冷拱卫的誓言

选择为圣洁的世界殉葬

神圣不可侵犯也无法剥夺

如同坚如磐石的信仰

面对轰鸣的油锯

和决斗的猎枪刀斧

雪人，没有退缩半步

即使渺小的身躯截成了树墩

林子疯跑着儿时的记忆

可找不到躲在树后的自己

2018.1.16晨

我的森林

我的眼里早已没有森林

当年亲手锯断的红松

在一场大雪后醒来

灵魂，正走出埋葬自己的棺椁

披着圣洁外衣的朽木

总算等来姗姗来迟的歉意

这片领地被点亮，暖色

又交还给了一望无垠的北方

面对神圣，脚印显得凌乱

当初被拖走的尊严

竟被践踏得不堪一击

还好，身后的小树没延续仇恨

灶坑里的劈柴行将熄灭

可在老屋里流浪的心却热了

2018.1.24夜

雪的魔界

月亮正向上爬

可影子早就夹在冰层里发抖

荒寒了亿万年的领地

被雪层层包裹着

只剩下一丝纯白的牵挂

和一缕无法穿透孽障的清晖

太古传递的回声渺远

微弱得连心跳都无法触摸

宽大而轻盈的裙摆

被雪花点缀着

分不清哪一朵正浸入骨髓

只有云的问候飘得很远

雪的魔界辽阔无比

此时，我只想听野狼歌唱

2018.1.30晨

往 事

散架的破车

把辙痕丢在了半路

时光逗留在车上

驱赶着拆不散的影子

没有谁

为蹩脚的蹄声再次扬鞭

颠簸了一路

囊中的收成早已零落成雪

其实，最殷实的冬藏

就是堆砌在墙角的问候

把贫瘠高高挂起

四处透风的篱笆正圈占领地

狗的脚印来来往往，也许

只为等一声主人的吆喝

2018.2.5夜

这片雪

夜路耗时太长

等把你播种在眼里

天已放亮

脆弱的浮冰上

无韵的浅唱开始横渡

而梦还在岸边酣睡

有棱角的冰茬载着你

独自溜出禁地

可领唱大风的对白

早已忘了对爱的礼赞

这片雪没有名字

可同样的体温

却成就了

你与我柔婉的诗行

2018.2.6晨

疆 界

被身影丈量的疆界

混沌得雪天一色

灰色的云扯落原始的蒙昧

被狂风追赶的视线里

长不出枯枝竖起的界碑

只有脚印分割的领地

能把屈辱的跪拜彻底埋葬

试图向真相靠近

去播种新一轮的觉醒

可制造苦难的人早已作古

眼睁睁看着太阳

挣扎在巨大的漩涡中

你才会明白，这个世界

罩了一层遮丑的面纱

2018.2.6夜

远 山

无法确定，这两山

一沟间隐藏了多少秘密

至少荒寒与肃杀

播种的恐慌还在蔓延

选择变得艰难

因无力交割残存的热情

是逃避还是坚守

让麻木又添了变数

这里的一草一木，曾把

衰败与荣辱夹在花白的鬓角

只是为了脚下走过的路

不再荒芜，才选择

在这个怀抱希望的季节流浪

我知道，花开你一定会来

2018.2.7夜

素色小镇

穿过这座孔桥

就能捞出水中的影子了

往事湿漉漉显得沉重

可还是愿意倾听

被时光过滤的由头

以及没有结尾的悬念

水的皱纹织出云锦

只有穿上圣洁的晚礼

才会酝酿出波澜

桥的灵魂

就藏在某个明亮的角落

留给岁月的遥望无处去寻

可煮熟的味道还在

黎明却怎么也摇不醒

2018.2.9.

烂漫山花

旧时光从石缝里溜出

开成一束不着边际的野花

叠加的方石真是老了

如锈迹斑斑的魔方

漫漶的苔绿与风化的石红

在彼此渗透时蹭热肌肤

当那抹残雪淡出视线

被岁月打磨出棱角的石斧

正被目光举过头顶

加冕的日子恍如隔世

图腾的狼烟逃得不见踪影

此时，问候不足以慰藉

整个冬天，也没谁

为烂漫的山花叫好

2018.2.24夜

梦见大石砬子

刚好入味的茶色

湿了梦的注脚

醒来，突兀的大石砬子

掉进没有结尾的段落

如崩塌的惊叹号

放大成杯中的故事

趟过这条河

把冰冷的脚印

晾晒在盛开的倒影里

枕着达子香，滩头

没留下值得守望的轨迹

只有漫山遍野的热烈

再次点燃，史前

就藏在洞穴的问候

2018.5.13.

达子香放送的野性

即使跪下

也未必能听见

摇曳在风中的叮咛

当荆棘还在脆弱中徘徊

这片寒地反哺的精灵

正用奔跑的笑脸

酝酿并不属于我的精彩

花季淡出视线

只留下一捧香魂

试着重新播种记忆

也不知，哪一朵

能品出野性的真味

守在这儿

只为你低吟浅唱

2018.5.14晨

我的脚印已无处可寻

抓在手上的回音

放逐成一条窄窄的溪水

泪从开怀的石缝渗出

掌心，多了浅浅的流韵

浪迹的味道，或咸

或涩，我都将一杯杯豪饮

只有蜂鸣鸟语的婉转

才肯把瘦弱的相思省略

脚印无处可寻

可那片飘泊的落叶

仍依偎在倒影里泅渡

直到旧时光被桅杆射落

新雨后，打湿的记忆

从容地改变了风的走向

2018.5.29凌晨

天空的有与无

天空，明与暗的色调

藏着澄净与混沌

云可有可无

可牵挂，却一点儿没少

飘在空际的灵魂

能感受到风的存在

预留的光阴里，同样

安住着慧眼丈量的明媚

溜进去，我摘下一片叶子

试图遮蔽无痕的想象

当无知，被坠落的野果砸中

躲在树后的猜想

正不知疲倦地向上张望

此时，叮咛挂满了枝头

2018.5.31.

在老井旁与旧时光对话

沉在井水里的眼睛

与自己对视时选择了沉默

捞出洗净的云

读不出面对天空的礼赞

偶尔能听到

燕子斜飞的足音

但这串滑落的散曲

距离心跳太远，我只好

在辘轳的护送下

续写，与旧时光的对话

从井口到心口

这段路不需要丈量

当四季在野火中完成接力

我才从灰烬中扒出脚印

2018.6.12.

想起了老屋的那扇窗

在颠簸中驱赶着叮咬

按原路返回时，疯长的

杂草，已成了屋后的装饰

想象没办法用来翻炒

那就把回锅的味道垒进灶台

炒成一盘下酒的野菜

山的高度没增加一毫一厘

可它脚下飞走的顽石

却成长为静物

门板的铁环不见了，只有

褪色联语留下的浅唱

尚在岁月的余温里残喘

多情的夏天，我分辨不出

蛙戏出自哪个段落

2018.6.27

飘 泊

从故乡到他乡

行囊正变得不知轻重

属于我的誓言

早就被无数次贱卖

掏不出乖巧讨好自己

也没难为面具背后的表情

就连影子都不曾割舍

更别提吊打落魄的灵魂

脚印与思想

并未在交叉路口艳遇

倒是骨子里的栓塞

把烙印蚕食得一干二净

我不曾回头，因为

攥紧的拳头里只剩空气

2018.7.18晨

停在左岸的记忆

碎语被掩埋

停在左岸的记忆

如残碑一样无法释读

我只好选择放弃

纷扰，雪花般坠落

在半空就被捻成泪滴

浅睡中

我试着拯救自己

梦已发芽，却无人

浇灌归去来兮

骑在如勾的半月上

还是没等来迟到的消息

相思被绊了一跤

从此，我长跪不起

2018.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