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喜欢雨的,在你眼里,雨是跳动的精灵,密密地自苍穹里落,那雨是无色的,在你的眼里,那雨带着洁净的浅蓝,晶莹剔透,美仑美奂。
时令过了中秋,应是寒露了。高空里过着缥缈灰暗的云雾,太阳与月亮很久不见了。雨季是单位门前那条偏僻的马路,水淋淋的树,水淋淋的街道。在漫流水的路上走,雨冰冰凉凉的,这条路似乎非常之漫长。身后是雨,前路迷濛。忽然就有些泄气的意思。——这雨下得也太多了。
雨地里要经过一处小店,破败,杂乱。因为小而感觉东西满满当当。旧的斑驳的桌椅,苍老而在寂寞里惯常的老太太,对于走到柜台前或窄窄过道里的顾客,她并不逢迎。拿了,结款。刚来的人就走了。蹲在躺椅上的猫动也没动,只是瞪着圆圆的褐色的眼珠无表情地看一下,悄然张开尖牙的口打个呵欠。
小店外面卖货,里面住人。孩子在这里长大,候鸟一样迁陟到遥远的地方去了。她老了,守着与故去老伴营造的窠。老伴已经埋进土里,她还像路边虬枝横穿的老树一样蒙尘活着。对于老头的死曾经也伤心过。并没有年轻人爱的死去活来的感觉。那也许不是爱,只是陪伴,一起走了很长的路。中途夭折,只得一个人慢慢地走。
“这雨下个没完。天都要下漏了!”顾客想找个话题说,说话也是沟通,是聊天。就像彼此熟悉的人打个招呼。
“还有一礼拜雨。我就不喜欢雨,什么都是潮的。”说着隐隐地关节有些疼起来了。其实除了这些,她不论晴天还是晚上都坐在店里。在这里发呆,想心事。看电视。吃饭,睡觉。她和店成了整体。
又有顾客在门前收了伞,那圈伞幅里的水自伞尖上流下来一道水流。店门口暗一下,人进来了。
每个人的待遇都一样。这次进来的是附近的阿三,尝记得他蹲在门道里端一只大瓷碗吃饭,瘦的身子,瘦的脑袋,那饭已进入尾声,倒像是扣在脸上。现在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了。
雨季里的人是寂寞的,你忧虑着老家父母留给你的故居。八十年代砖瓦土木结构的房在风雨里飘摇。它坚韧地捱过一场又一场的风雨。心里祈祷着,希望它岿然不动,继续挺立。也想将老房拆除重建,怎奈经济拮据。就算是能够,心下却又满含着纠结。那是父母亲手置下的家当。父母故去经年,留存在世上的痕迹愈来愈少。这故居满满都是回忆。在院内忙活的母亲,春日葡萄架下淡淡的日光从嫩叶间筛下的光斑在她的脸上。妈妈笑吟吟的脸浮起在眼前;总是冷着脸的父亲,他在家里是帝王般的存在。说一不二。
故乡南坡上的那处坟茔,埋着你最深切的美好怀念。这秋天的雨,静落在遍布坟头的青蒿和芦苇上,故去的人都在里面沉睡,就像麦收后的你,在麦秸垛里掏出一个洞来,钻在里面避雨。用过的打麦场已经废弃,蓄了水,静静地淋着雨,遗落的麦粒再生成一片片麦苗,绿绿地如一片翡翠。你只须静静地听着雨声,想想地里扯开的瓜蔓,再想想结下的甜瓜,恐被同龄的孩子们祸害,拔下青青的茅草盖住,孰不知茅草会干,倒有些此地无银的提示,照样被摘了去。
你想起雨季让肖河里涨满了水,随着波澜,正一波波地漫过堤岸,让玉米田里也成了河,田成了水田,玉米成了稻谷。
冰凉的雨,让你回到现实,你开始担忧妻子穿着雨衣在雨里上下班。迷濛的雨是否迷了眼。他又开始担忧而且诅咒这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