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

接到小张电话的那刻，曹然然楞是没想到一直困惑他好久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曹然然是一名巡警中队长，在单位里顺风顺水的。他干工作很有眼力见，领导关注什么他干什么。他人根本不在单位，可能在家里，也可能在饭局里，对讲机里他营造出一阵紧张的工作气氛，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当然他并不是真正忙工作，而是给领导听的！天长日久，领导认为他干工作很拼。同志们私下里把此引为笑谈。

一般情况他指示下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了。但这家商务会所的老板很有势力。一般这种人是招惹不起的，人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他知道人家人家却不知道他是谁。他一直想认识他，这不是很好的契机吗？

在二楼一间豪华房间里，一台麻将桌边坐着四个人，桌上摆着厚厚的一撂撂百元钞票。他们的人把这些人堵在房间里，那些人不知事情怎么收场，也眼巴巴地瞅着他。会所的光头老板穿着休闲的唐装站在旁边。他一进来，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他。

小张在他耳边悄声说：“头儿，这些人看来很有些来头。面向门口的那位肯定是个大人物。——我们一进来，他一站起来，旁边就有人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嘴里说着：“我在打，我在打，刚才让人揭了把牌。怎么办？”

“录像了吗？”他问。

“录了录了。”小张赶紧回答。

会所光头老板脸上堆着笑脸，一根九五至尊递在眼前，笑瞇瞇地说：“您就是曹队长？”

曹然然接了烟，一本正经地说：“你们怎么能公然赌博呢？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朋友，几个朋友。吃了饭没事玩几圈。”老板感觉这曹队长还是上路的人。遂邀请着：“曹队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曹然然没吭声，跟着光头老板往出走时，不忘回头叮嘱：“把人控制好，把电话收了，不要让打电话。”

在走廊尽头，这里僻静，放着一盆高大葳蕤的绿植，安静的地方适于倾心交心。

光头老板站定，迎着他，帮他点着烟。先是笑了，谦虚地说：“曹队长年龄比我长些，老兄抬抬手，让这个事儿过去吧！咱们就是朋友，电话留一下，回头有重谢！”

其实这正合曹然然的心意。但嘴上还是说：“这恐怕有些麻烦。他们用现金，我们抓住的又是现场……”

“曹队长，我和你们局长是朋友，不会为这个事让我打电话吧？”光头的话慢慢硬了起来。

曹队长本来只是想再拿对方一手，没想到对方没有就范，反而有些不友好起来。他现在年龄也大了，也不图什么进步了，他心里只忧心他的儿子，上了个大专，整天在家里坐着啃老。再说打击赌博的命令是局长亲自下的，我还怕你捣鼓？

遂不客气地说：“专项整治赌博是局长亲自抓的，局长说了谁都不行！”

光头拿电话作势要打，却合了电话，对着曹然然说：“有些话我没法说，要是我的事我啥也不说了，也不为难你曹队长。你知道这里面有谁吗？某某某，你知道吗？”

曹队长还真不知道。但能从有钱有势的老板嘴里说来，一定来头不小！

他也没好意思问，借藉口上洗手间的工夫，在里面用百度一杳，还真是大人物，邻市副书记！

回到房间时，特意对了下特征，头发稀疏，瘦长的脸，——不是他是谁！

确认了这个，他膝盖一下柔媚起来。对着下属说，刚才领导来电话了，让撤！你们先走吧！

下属们不知所以然，让撤就撤了。

他出来的时候亲手带上门，谄媚地笑着说：“领导，不好意思，打扰了。”

光头老板戴着手镯的厚手掌潮湿地把他的手攥住摇了摇邀请道：“曹队长去我的办公室里坐坐？”

曹队长心里有些遗憾。这么大的人物却无缘相识。他灵光一现，对老板说：“让服务生拿两个果盘来。”

“好的好的，”老板赶紧答应。

不一会儿，一男一女两个服务生一人托着一盘果盘来了，曹然然亲自叩着那间豪华房间的门，边叩边说：“我是刚才的曹队长，送两个果盘……”

里面的人很纠结，半天门才开。他把果盘指示服务生放好。对着大人物说：“领导好不容易来我们市里，我们应该尽些地主之谊。送个果盘，聊表心意。啊，领导，回头，我就把录像删了。”

说完这些，他很满意。就准备往出走。

领导望了眼身旁站的那个秘书样的人。那人反应很快，低声说：“曹队长，你的电话多少？”

曹然然说，领导电话多少？完了我向领导亲自汇报。

秘书看了眼领导，领导没表示，没表示就是认可，就低声说了电话号码给他。

一周后，他给领导发个短信：“录像已删。”

十来天后，有个陌生电话陌生声音对他说：“曹队长，你现在把你的车腾空，开到高速路口，领导给你带点东西。”

曹然然赶紧把车腾空了，赶去时，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已经在等他，他把车停在边上，那人问：“你是？”

“我就是曹队长。”

司机很利落地将满车的名烟名酒从车上搬下来，一一装进他的车里。看着司机在忙的时候，曹然然也帮着装。他感觉有些恍惚，这世上的财物就像水一样，从高处流下，现在，流到了他的车里。

那些天，他心里像是鼓起的风帆，感觉自己终于有了靠山。儿子的事有希望了。

眼看着要过年了，他装了一车的土特产开往领导所在的市里。路上给领导打了电话。领导说：“你给我送东西？”

“我送的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都是家乡的土特产，是我的一片心意。”他说的言词恳切，让领导不好意思拒绝。

按领导指定的地点，一处偏僻的路上，还是那名司机，干净利落地将一车土特产从他的车上卸下来，又装到黑车上。

年过完了，估计领导又上班了，他给领导发个短信，言词恳切地说：“领导，自从认识，我还没求过你，我儿子想考公务员，领导给帮帮忙吧？”后面缀上儿子的信息。

当年，曹然然的儿子“出人意料”地成了公务员！

后来，那个领导被查处，“双规”了。有知情人对曹然然说，那个领导被查处了，纪委和组织上没找你谈话呀？

“咱是个平头老百姓，怎么可能呢！那个领导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无厘头般的回答，让问话者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虽然也讪笑着，心却紧缩起来，身上的冷汗不自觉地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