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

天亮着，也只是亮着。天上是一片模糊暧昧的灰白，也许只是雾。经过一个长长的雨季，天晴了一两天，温度还未攀升起来，就又阴了，据说今天有雨。

外面冷冷的，我向来是不怕冷的，对那些皮肉的寒凉甚不在意，也喜欢在小雨里漫步。但是，今天的冷有些渗入骨髓的寒冷。

昨夜妻打电话来，述说了岳父的病情堪忧，说着说着就难过了。说的我的心也沉甸甸的。所谓病入膏荒，也是人力所不及之事。我们要的，只是尽最大的可能而已。父母当年留于我的苦痛还至今于心底，静默时还会游于脑际。那两年我都缓不过来！记得妻搂着我的脑袋疼惜地说:“你也是可怜的没了爹妈的孩子，放心，以后我疼你……”

现在，她也走到亲情离散的什字路口，感觉到无助，绝望，沉落到漆黑的痛苦深渊。她难受着父亲的病痛折磨和可见的不久后的永别。这种创伤非常之深。我的苦痛虽不及此，却分了两瓣，其中一瓣还是为她。

早晨洗漱，在疫情隔离医院工作区的宿舍，门边是洗漱台，上面是薄的镜柜，我又看到很多白发，总有那么一两根张扬起来，我对着镜子非要拔下它来。也许年老发秃，都是薅光的吧?

我就想起九十年代初，父亲总感叹着头上长了白发，我和弟弟总抢着去拔。后来，越拔越多，就放任不管了。对于平民百姓，生命是一条平波无痕的河面，只有经有断崖的飞瀑才知到了另一段河道。就像这骤然寒冷的天，中间隔了一个雨季，一次寒流的光顾。这边黄叶萎地，暮色凝而烟光紫，潦水尽而寒潭清；那边还是草树葱茏，热去薄衣，孩童戏水的欢闹还在耳际，还在云霄吧?

人生在世上，总要经历所有的过程，就像小时候对门的老奶奶对着我妈妈述说她的境遇，她说活着有什么好！把所有的罪都经受完了就要走的。妈妈说倒不如早死了好，死了就少受些罪！那时我睁着懵懂的眼睛想不明白:“活着有什么不好呢?每天尽情地玩，玩累了就在妈妈的怀里睡，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妈妈，看到五彩缤纷的世界……活着不好吗?”

现在，我走到了前人所走到的地方，也有了他们曾有的感悟:所谓的荣华宝贵，权势名利，只是你身上的衣裳和名片，别人识你就只看这些。它只是一阵风，或也是一场梦，风过的时候你才知并未随风飞扬；大梦初醒的时候你才知是空梦一场！你或仍睡在童年时小屋的炕席上……当病延至无解，病痛的折磨，亲情离散的什字路口，无助是我们的面庞，无解是哀伤的眼睛，彷徨是无方向的脚步……就在不可割舍之间，终被死亡收尽一切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