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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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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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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黄花

暮春时节,故乡到处绽放着黄花。房前屋后,故乡人撒下菜籽,就有吃不尽的蔬菜。那些没来得及吃的菜修了正果,散散地开了一片黄花出来。而那些蔬菜田里到处都有,加上那些野菜,油菜也一样,都生着嫩黄嫩黄的黄花出来。特别是田畔地头,渠岸崖头,那些从不经意的草,以一株绚丽的盛开,让人想到它的存在!

故乡的水泥路两边本来是生着淡梅红色的格桑花的,可惜还不到时候。我开着车轻快而舒缓地行驶在故乡的路上,脑子却沉浸在回忆里。

此行我将看望我的姑姑,表哥电话里说着人不太好,有种病入膏肓的意思在内。这些在儿时视为亲人的亲戚,曾几何时变得疏远。除了逢年过节的礼节性探视,平时再无交往。而我们只是走程序一样,开车一天走完所有老亲戚。就在这一年一年的程序里,我们年龄越来越大,他们越来越老。直到走到现在的时候,人弥留之际,晤见一回,似乎也了了一桩心愿。

要说这个姑姑,倒是个老实人。每年到我家来,她总是早早就到。特别是奶奶未过三年时,大年初一早上,天麻麻亮,还放着炮,淡蓝色的硝烟弥漫在街道上时,她已走到我家门口。那时都靠人走的。而每次回去她却是最早的。别的姑姑的数落让她站不住脚,脸上绷不住,我父母再怎么挽留,她都执意甩开胳膊走了。

但她有着对娘家人虔诚的感情。在小表哥城里的房子里,她像是被囚禁的鸟,想飞也飞不出去。怎么飞呀,她头发也白了牙齿也脱落了。一出去就迷路。小区的楼都长得一模一样。在这里,她从沙发上摩挲着起身,佝偻着腰,一只手拄着拐杖,另只手在前面抖抖索索地伸头,妄图抓住我们,怕跑了似的:“不行,不能走,要吃饭么!”

我们为难地相互望望,这不在我们计划内。一再推辞。直到后来给她承诺:“明年来吃饭!谁家都不吃。”这样她才作罢。嘴里仍嘟囔着:“我娘家人来了,咱的人来了,我侄子都有出息……”

她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现在的她却枯木一样躺在炕上,虽然还处在这个世界,但俨然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到小表哥农村的家里,屋里屋外好些人。大家都来看望她的。房子炕前地下站不少人。人们在询问过病情后就开始相互交流自己感兴趣的话题。

大家指着我问她:“你看看,这是谁?”

她眼光黯然无神地望着,人们纷纷的蛊惑使她的眼光有如千钧之重,随着眼神的低落,她说不认识。

人们抛起的希望变成失望,不甘地提示着你念叨谁呢?你们人来了,你娘家不是在龙泉坊么?她还是不知道。人们终于失望了。

她现在认识只有一个人,那是她女儿喜娃。

两个表哥忙于接待来探视的亲戚,包括我在内。我在外工作的虚名,让他们的接待尤其热情。

四爸把大表哥和我叫到一处,叮嘱着从脉相上看,人暂时没有大碍。但是不乐观。最后的结论是,人活一辈子就那么回事了。八十五岁,也不要强求。我询问的是什么病症?大表哥说了很多病症出来,哪一种病都不是她的身体能承受得了的。作为娘家代表,他必须给出解释。医院已经不治,大夫让拉回来放弃治疗的。

我表示理解。

还怎么治,治成植物人?

那一刻我就知道,姑姑命不久矣!

谁想到就在两天后的凌晨,她的灵魂轻快地脱离了病体的羁绊,飘散成高天琼宇里的一缕云,自由自在地徜徉在天际,远远地看着人间悲欢……

探视那天,人们都怂恿我叫姑姑的魂魄回老家。故乡风俗,女死走娘家甥死走舅家。人们倒出奇地一致,让姑姑走得越快越好,省得受罪。

那天,在众人的环视下,我对病恹恹的姑姑说:“姑,咱回。回咱龙泉坊!”

她并没有作出回应。

大哥在我右侧,更大声地喊:“姑,回咱龙泉坊走!”

不知那天我们有没有叫走她的魂,反正两天她就走了。走向娘家的告别之路。一路走,一路黄花迎来送往,相伴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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