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正在做饭,岳母进来了,赵然说:“中午做杂酱面。”眼神望了眼她,岳母说“好,好。”
赵然每天早早起来做早饭,变着花样。因为岳母现在跟着他们生活。其实原来岳母没来的时候,他们单位有早饭,不花钱的那种。媳妇顺路买份早点就对付了。现在不行,必须给她做饭。媳妇是在私人公司上班,中午她回家,还要做饭,根本不能休息,他心疼媳妇,想着让她能多睡会儿,于是早饭就是他每天的功课。这几天他休假,一天三顿饭变着花样地做。
“杨昙今天不知来不来?”他想着。
杨昙是他的内弟,人发福得变了形,腆着大肚子,说话声很大,没有什么文化。从小不好好上学,在学校里打架惹事。勉强混了个初中毕业。原先跑出租车与人结了仇被人堵着打;后来赵然介绍到战友他哥的厂子里开车,实话说私人厂子活多人少,跑车辛苦。押车的小伙刚拿下驾照,央求让自己练练手。杨昙自己乐得轻松,就安心睡了,结果雨后山地路滑,车翻了。人倒没多大事,只是些小伤。老板赶到现场,看着自己刚买了几天的车,问杨昙:“车怎么翻的?”
杨昙指着押车的小赵说,“小赵开的。”
老板搧了小赵一耳光走了。因为熟人关系也没怎么着他,但心里明显是生气的:我把车交给你的,你是司机。
后来杨昙看老板出没有关心他的伤情,也很生气,私自将五万块钱的货款拿了,跑到大姐夫赵然家。战友打电话说杨昙把厂里货款拿了。赵然很生气:“货款他能拿走吗?你也不问问人伤得怎么样只问钱。”虽然说的不愉快,但还是商定看病从货款里刨除。这么多年了,他和战友从来没出现过一丝不愉快,两个人一直好得跟一个人一样!
杨昙学别人包线路公交,就住在赵然家。每天晚上九点他回来,赶这个点要给他做饭。他吃饭时,姐姐姐夫两口子在茶几上清点一包的碎钱硬币。码整齐了,用皮筋扎起来,硬币用胶带固定好一百块钱的一摞。这样的日子又是两年。杨昙吃饱喝足了就打电话和朋友聊天,嘴里污言秽语的,声音很大。提醒他,他会注意一会儿,过一会儿就依然如初了……
杨昙抱怨说生意不好,上辆车总会压时间抢人,他压时间和后辆车就又产生摩擦,几次差点大打出手。姐夫赵然让他尽量不要和人打架,可以向公司反映。后来生意的确不好干了,杨昙说效益不好不想干了时,赵然心里反而有些高兴了,——想着终于可以解脱了!
孩子学习不好,也没有时间辅导。特别是升到初中时,孩子的成绩是倒数第几名,赵然专门在暑假时休了年假,准备自己亲自上阵,由易到难,循序渐进,相信能够将成绩提高起来的!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当初若不是因为家穷被迫辍学,他肯定能考上大学。
那几天他整天辅导孩子学习,连楼上的人见了都说你亲自辅导呀!他说辅导班两小时几百块效果也不明显,自己想试试。可是这个愿望也不能达成。
杨昙被一伙人打了!
那天晚上,接到杨昙的电话,他一遍遍地催促着,好像天塌下来似的!媳妇电话也打过来,让打车赶紧去现场。
杨昙坐在地上,浑身都是土。赵然问打过警了吗?他没报。赵然说我在路上报过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他是让公交公司一个老混混叫王权民的人叫人打了。
他现在在公交公司干临时工。那天车的气泵坏了要回公司,半路有个五十岁左右的人拿手指向着开车的杨昙指了一下,他也看到了,那人并不是公司的人。加上车坏着没法停就没理,当他开回公司停车场时,那个人打的追到车场,对着他破口大骂。别人劝解时他才知道这个人是公司管车场的,有人好心劝他赶紧回个话。试图,这个人不好惹。他也试图缓和关系,就给王权民递烟,被王一手打掉,王骂骂咧咧地走了。
后来,只要王值班,他停车时总是被骂。杨昙本来就不省事,和他对骂起来,王权民从车上拿出一把砍刀要砍他。被公司人劝住。大家说看着吧,这事还没完。
这天晚上交车的时候,王权民在现场指使着两个儿子和儿子的一帮朋友上来追打他,他从停车场跑出来,刚跑过马路就被追上群殴了一顿。
赵然说警察已经出过警了,现在先看病。杨昙这时结了婚,他媳妇也来了,让急救车拉到医院治疗。
王权民在派出所有亲戚,这个亲戚通过熟人找到赵然,说能不能私下解决。赵然说事已经发生了,要拿出态度,先看望伤者,赔礼道歉,再拿医药费。可是对方就是拖着不按说法来。赵然催了几次,药费出垫了近两万,说只有公事公办了。让派出所依法处理。但事情迟迟没有进展。
杨昙逢人就说怪姐夫。赵然也是一肚子委屈。后来不停地找派出所,把王权民和小儿子拘留了。但是那个大儿子却还逍遥法外。派出所说人跑了抓不到,后来赵然听说那小子只是玩了个障眼法,被公司偷偷调去另一线路开车了。遂让已经出院的杨昙去堵,又怕打起来,自己又跑去掌控。顺利地将那小子堵在调度室。王权民也来了,在现场拍了赵然的照,后来拿着照片到赵然的单位去告他堵公交。
在现场赵然给派出所办案民警打电话说发现了跑路的打人者,派出所很快把人带回去拘留了。
后来又是漫漫无期的诉讼。县法院开庭时,王权民狡辩称没有打人。女法官一拍桌子问道:“公安机关根据事实调查将你们父子三人拘留是错的吗?”
王权民望着威严的国徽一哆嗦,不仅老实地说没有错。
“打人的事实清清楚楚,你还想狡辩吗?打人没有?”
“打了。可是他他骂我了。”
杨昙“呼”地站起身来说:“你爷啥时候骂你了!?”
赵然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县法院判了。对方不服,又反诉到市中院。又是旷日持久的等待过程。赵然想着,如果庭前和解,差距不大尽量和解。再也耗不起了。前前后后两年多,全为了这个事。杨昙很自私,只想着自己出气,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他压根就没想过姐夫家还要过日子,孩子还要上学。
赵然对这个内弟早已经失望透顶。他当年要学车,岳母只给他一部分钱,远远不够学费。赵然说学车是好事,自己添上了钱,多年后偶尔说起,杨昙说你啥时候给过钱?他根本就不记你的好。平时很少打电话,如果有电话就是麻烦事,麻烦一来就想起自己的大姐夫了。
后来这个事在赵然坚决态度下庭前解决了。
岳父的肝有问题,赵然两口子陪着到医院看病,这时住上公租房的杨昙夫妇刻意回避,利用暑期破天荒地住到他们厌恶的老家去了。
医生算是一个镇的老乡,说不要紧,我开的方子咱们镇医院都有药,现在政策好了,百分之九十报呢,咱们农村人挣钱不容易。最好按方子到镇上打针。
赵然媳妇想着毕竟弟弟是顶门立户的男子,就打电话说了这个事。杨昙在电话里说不要回来,就在大医院看,条件好。
赵然两口子想着是这么回事,就在市里看病。可是住院两个多月,杨昙两口子没见人影。偶尔来了一次,还是为给别人说媒,因为这个人正陪着孩子看病。顺便到他父亲的病房打了个转身。那天他小姐夫在,故意开玩笑说:“杨昙,刚好护士来催费了,你下楼顺便交上两千块钱。”
杨昙像没听见似的两口子只是往外走。
后来四五年,岳父每年都要住上几回院,至始至终没有亲儿子杨昙的影子,大女儿和女婿赵然照料,偶尔另两个女儿也来看望一下。所有看病的钱除过老人自己的养老钱,别的都是赵然他们贴补。看完病就住在赵然家。岳母有时也偶尔住院。只是后来岳父的病是恶症,癌症。那个儿子杨昙也不闻不问,哪怕疫情闲在家也不管。大女儿拿着病历资料跑省城各大医院找专家,找名医。名医忠告到现在这地步就在当地治疗,没有多大意义了。
媳妇对赵然说,主治大夫让做个全身CT,说那样能看扩展到哪些部位了,——但价钱有些贵,将近一万元,九千八。
都是工薪阶层,既然已经全身扩散了看了又有什么意义?赵然这样认为。媳妇想想是这么个理,也勉强同意不做了。
过了两天,媳妇又说,大夫又说了,你看做了可以心明不是?
赵然知道媳妇心里不忍,因而爽快地说:“做!做做做!看看病情发展也好……”
这种机器本医院没有,大夫介绍到另一家有该设备的医院去做了。那个医院做的费用七千多,这一介绍就变成了九千八。
岳父第一次给儿子打了电话:“杨昙,我住院这些年,都是你大姐大姐夫管着,你也来把我侍候几天嘛!”
破天荒的杨昙来照顾了十来天,后来老人就不行,医院让回家停床。老人拿出五万元给儿子的支票让置办后事用,再拿出两
万元给孙子上学用。并且留下话来:“你回头跟你大姐把款算算,你大姐这些年贴的钱多了。”
杨昙一回身冲着大姐说我现在没钱,等以后有钱了再说。
媳妇对赵然提起,赵然说他就不想给,边算款的诚意都没有。为了老人咱愿意花,花是应该的。
媳妇说我知道你不会反对,所以我给杨昙说只要你对妈妈好我不要这钱!
杨昙干净利落地办好了父亲的身后事,因为父亲是县单位职工,心安理得地领了几万元继续他的小日子了。把妈妈依然交给大姐家赡养。有一次他话里拐着弯地问大姐:“那咱们间有款么?把款一算?”
他大姐忽然感动了,觉得她弟终于懂事了,是啊,都已经四十岁的人了,也该懂事了。
但听来听去,没有一丝那个意思。终于听明白了他知道多年前大姐从老人处借过钱,到底还有手续没有?
当然当大姐的海纳百川,她已经习惯了这么个兄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赵然知道后特别气:“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我们岂是占老人便宜的人!该给我们的不给也就罢了,无中生有地算计着自己的利益,怕吃一丝亏!”
于是赵然从心底看不起杨昙。
过中秋节不见他来,电话也没有。连他妈车祸后的营养费都拿。这么些年姊妹兄弟家庭
聚会,他从来不掏一分钱,但他现在添了仰脸斜眼不屑看人的毛病。吃饭时他总是怼这个训那个,好像真是他口里说的只有他是正主一样!
他是什么正主啊!到了大姐家,打开冰箱,柜子,到处找吃的喝的抽的,然后大包小包地带走,连过年单位工会发的礼品也给你一扫而空。
就像他这几天到了饭点一个电话,其实人已经到了楼下。赵然其实很讨厌他,不仅讨厌他的作为,更讨厌他不忠不孝,自私自利,贪得无厌的秉性和吃相!就像他大姐一样,每次杨昙和二姐三姐发生争吵与争执时,当大姐的只一味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都怪我,都怪我。——我今天怎么想着聚餐来着,别吵了,别吵了……”
赵然就非常不同意:“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事情出了解决事,就事论事,非得这样没有原则地和稀泥吗?我认为谁不对就说谁,批评,这样才能矫正,像树一样,不刈除斜枝,不纠正树身,它怎么长得参天,长的正直呢!”
媳妇却另有一套说辞:“我现在上班已经累的不行,还要管父母,哪有精力去分他们的对错。”
赵然依然会给杨昙做饭,也会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说话,但是意见是藏不住的,杨昙能不知道?他其实也明白,他的这个大姐夫其实看不起他,有时他说话人家好像在听又好像没在听,只保留着表面必要的客套,“他现在日子过好了,看不起人了。人是会变的!”杨昙这样想着。是的,人的确是会变的。有的人变好了,有的人变坏了,有的人变大度了,有的人变自私了……但是赵然看重的是人品,如果变了,就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