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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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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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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牌匠

原来的家正对着一所小学,按着当时“就近入学”的政策就直接进去读了。学校每换一届学生就装一次修,不知不觉的就成了区里最大的小学,名声也就越传越广。到现在城南都有不少父母挤着脑袋把孩子送来,弄得放学时狭窄的双行道也给车辆挤着。喇叭滴滴答答的,很难再寓情于景的回忆起当年在街道上疯跑的日子了。

上了初中后便又搬到初中边上去住,上了高中也搬来了高中旁边住。小学的模样一去一个样,或许是因此太久没有关注过小学校门口小卖部的缘故,也可能是我心智长大了。总觉得它们在手机流行之后,卖的玩具就单调多了:五六十的积木、一两百的赛车……小玩意甚是罕见。我的父母都是需要用了才给钱的类型,所以小猪罐总是入不敷出。当时觉得五十元就是大款,一百拿到手里都不敢移开视线。所以那些玩具像是包装都有股香气的寒冰,碧凌圣枪S,木盒三国杀……父母给自己买了,至少可以吹三天,还舍不得玩;若是谁谁谁过生日,送给别人,保准半天内从陌生人变成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就是说有的人少,大家都是互相借着一起玩的,这也算是朋友不少的好处。

记得六年级时有个同学把攒了几个月的一元硬币用胶带捆成了个半米长的棍子,拿到教室里挥舞。惊得我目瞪口呆——原来零花钱还可以每天发的?他的帅气还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被人包围着赞叹。在我们一众人的语气助词里,他也只好红着脸的挠着后脑勺。最后还是“铁棍”被夸的太害羞,从他手上挣脱出来,不小心摔到了地上。硬币就都冲出了胶套,成了自由的硬币,怎么找都少那么几枚。看着他那哭红的鼻子,我心里才好受一点。

平时每天能搞到一两元硬币,便足已令人满面红光。贵的我也买不起,三分钟热度我也等不急。于是就渐渐喜欢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像是啥皮筋枪、魔术道具(诓我自己的)、蜘蛛胶、面粉娃娃……都不算贵,只是种类少。所以,自从我上课远眺窗外,瞧见过一次那张红网后,便开始期待起校门东边拐弯处的那个老头来。他是我最近才打听到的,不定期刷新的高爆率“魔物”。

卖麻糖的来了要敲两下刀片;卖米泡的来了滑轮要转的很响。唯独那老头,悄无声息的来去。而且人多的时候不来,人少的时候也不来,仿佛预算好了似的。每次都是在一个多云的天气,挑一处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的路边上,挑着一只半弯不弯的,用红线细致的挂满了各式各样小玩意儿的扁担,活像一张移动的的大网。他不紧不慢的走着,肩上的物什也跟着晃动,却又稳的很。到了,再挑了一个风小的地方,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两根伸缩架撑着那扁担,铺开那网,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小马扎坐下。他戴着一顶灰军帽,不吆喝也不动,像是一个雕塑一样伫在那儿。只有等到有猎物——也就是小孩儿,被这张大的网子捉住走不了了,他才稍微流露出一丝隐晦的笑容,接着往前探探身子,露出他那锋利的獠牙——“一块钱抽一次”边说着边从荷包里摸出一副牌“对到那个拿那个,小王仓鼠,大王任选。”这是他定的规矩。

这可真是太划算了,你且看他挂着的那些东西:不动的有钥匙扣、小枪模、大磁石、海绵宝宝、透明骰子、巴掌大的一副袖珍象棋、木笙、连环画、小气锤、一套工具包、徽章、“真”狼牙、怀表、子弹挂坠……能动的还有仓鼠、金鱼、巴西龟、铁皮青蛙……琳琅满目,百花缭乱。一看便让人不知如何下口,唉不是,如何下手。于是每次他一来,总能吸引到一群孩子围着转,把红线上挂的东西摸个遍。还有一小胖墩,零食都放边上专门过来试试看能不能把红绳揪断,当着他面扯的哗啦啦的响。他也不恼,仍是那句话:一元抽一次,对到那个是那个。小王仓鼠,大王任选。

那些挂着的东西直接买也不是不可以,之前我看中了一颗刻着柯南的子弹挂坠。两次没抽到便花了十五才收入囊中,还是凭借着老姐之力。一般我就一两个钢镚儿,还得不亏,这样的博弈就勾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每天中午放学上学都得专程绕过去看一眼那网有没有来。站在这网子前面,光是看着就已经兴高采烈,而一想到等会可能就抽到自己想要的,便仔细的物色,递钱时手也不抖。在他洗牌时,内心是激动;轮到选牌时,抑制不住的忐忑,然后求仙拜佛,点兵点将,一翻,牌开了!方片A!“奖品:一把小掏耳勺”,当场裂开。实际上抽的多了,就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只是说过大小王的是啥,并没有仔细说明那张牌具体是对应着那个东西的。一副牌那么多,网上挂的东西也多。他说他记在脑子里,也就没人怀疑。我看了不少次别人亮牌后对应的物件,也不尽相同。但若是问他价格,这满网最次的东西也得要两块,好像就是说无论怎么抽,都不会亏。时间再长些,我还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就是当你抽的越多,东西也会越拿越好,每个小孩都是这样。他反正说啥是啥,也许是类似游戏积累的运气一样,他肯定是怕我们给他的宝贝都牵跑了!不让我们多抽。虽然这“运气”过些天就自动清零就是了。

这些玩意儿的质量也并不是都好,踩到雷了,哪怕过了几天,你拿去给他,他也会瞅瞅后帮你换一个。没有相同的了,就稍作犹豫,然后给你换你喜欢的,除了活物。高兴挑选时,偶然会听见他低头轻声的自言自语“我孙子,应该也有这样高了”然后又苦笑一声,抬起头来,叫我们不要把他的架子拆了。

仓鼠、乌龟,还有金鱼,只有抽到红K和大小王才能换。不让买,说他自己养着,也不解释。我们也就不问,一方面是不好意思太占便宜,另一方面是家里也都不让养。我家自从养丢了一只狗和兔子之后,父亲就摆弄起植物了。他说动物带回来养不好,又不能一直陪着它玩,就是害命。有一次我和我姐一起来抽时,抽中了一个小王。反倒给那老头高兴坏了,让我们从小盆里头挑只走,盒子、木屑、一个星期的食,都送。又嘱咐了好一阵,才将我们和安置好了的仓鼠放回家。我挑的那只仓鼠又大又圆,毛也光亮,悉心照料,可还是没活过那个冬天,之后我变得也不再喜欢养小动物了。

某天,我中午放学的时候看见他还待在老地方。兴高采烈的回去摸猪掏钱再赶去时,远远的瞅见他也把东西一收拾,行色匆匆往巷子里赶。我疑惑的四处看看,人少天气也好,远远的坡上缓缓的驶下一辆印着“城管”的车,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虽然他看起来很神秘,实际上跟他说啥他都会回应你,有一次,他被一个家长牵着小孩骂,好像说是被换的东西扎了手,又说这是什么赌博之类的。妇女的声音很大,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直低着头,好像抬头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什么,车来车往,人也多起来。我隔远看,听不清楚。只是看到最后他把扁担从人群里头挑出来时,走的踉踉跄跄。

他本就不经常来,之后就来的更少了。再见他时,之前明明怎么抽都始终挂满了的网子,红色也渐渐暗淡了下来。我们都认为他玩意儿再多,也总该是有个数的嘛,这才“科学”!也就不在意,加上小孩子玩性忘性都大,新意也就不知不觉消散了。同学朋友家里都装上了电脑,手机平板也渐渐制备起来,大家都是一放学就往家赶,玩具也就看的平淡了。

没注意的时候,那个地方就空了,那里也本来就该是空的。行人还是照常从边上走过,太阳还是给那里留一小块影子,我们也还是照常上学放学。至于那个手被扎了的孩子,伤口只是像笔戳的一个小红点,没过几天就好了,皮肤白白嫩嫩的,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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