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记

先生是教语文的，我初一时候的班主任。个头高且长的壮实，头发短的几乎是光着了。同学私下里都说先生不像“从文”更像“从武”，他怎么不去教体育呢？被后来的语文老师说我们语文简直是体育老师教的，我们立刻就会联想起先生。

先生却总是怪我们不争气。他说他之前带的师哥师姐们再没有一届比我们更差了。先生非常自傲，他常关了教室门偷偷的讲他真瞧不上这鸟笼大小的学校，给他这只“百灵鸟”束缚住。我很有才华，你们现在不懂，若不是因为当年……他说到这就不说了，然后狠狠的环瞪我们一圈。所以你们要好好学习啊！别以后混成我这样，还得跟一群小孩儿待在一起！语罢，一甩袖子，黑板上多了两条缠在一起的线:自习。

值日的同学吹了口气。

因为先生一旦讲起课来，那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尤其是那独创的草书，龙飞凤舞。你就是把后面办板报的黑板拿去给他用，大概也是不够。一方面是因为他“字大”；另一方面，他肚子里是真有墨水。上课，从来不带书。一来先问课代表讲到那里了，然后就转身写下文章题目和作者姓名，口就开始讲了。古代诗文的典故，现代文写作背景，古今中外作家逸事……他都能侃侃而谈，并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譬如他上一秒还在讲“匆匆”，下一秒就问第一排同学什么时候下课先给他记着。他忘记戴表了。

至于先生上课所讲过的内容，我大多忘却了，我想现在我的初中同学们肯定也不会有人还记得。我只记得他曾经给我们讲过语文的语法（这之前我一直以为只有英语有语法），且他说能讲清楚的语文老师没多少，我就记下了。直到高中又听到陈老师讲才回忆起来。不过单只是记了有这么回事，我肯定没听，因为我现在还是不会啊。

先生喜欢开“冰”笑话。就是他讲好些个冷笑话，大家都没听懂，他自己却笑个不停，便笑便继续认真的讲。台下一片安静，气氛降到了冰点。我们吵闹时，他就会讲。

先生十分尊重父母。他召开家长会或平日里在微信群里喊话时，总得在父亲母亲后面加上一个“大人”。如“你们的父亲大人多么辛苦工作，你们还不体谅……”或“世上只有妈妈好，你怎么跟你母亲大人讲话的……”天天都有一两句。这其中的缘由我们不得而知，也没人去问。先生那么高壮，大家不敢。

即使是这样高壮的先生，原来也有一颗细腻的心……按初中的记叙文来说，现在应该反转煽情了，这样才“一波三折”嘛。可我现在高中都快毕业，可就得现实一点了。先生说过:“你们还小，有的事情讲不清楚，要吃点‘教训’才明白。”于是我有幸被他结结实实的打过几次。记得的，一次是用小刀削粉笔玩，一次是在他讲话时没注意指着他笑了一下……好家伙，两巴掌眼镜都给我抡歪了，然后又把我拖出来几脚踹到窗户边上罚站，又到后面拿了扫帚当了全班的面抽我的屁股……印象深刻，当时班上很安静，疼不疼我倒记不清了……同学们是什么反应也记不清。只记得清楚是不只我一个挨打的，先生发现考试作弊也一连叫十来个人到他办公室去，无论成绩好坏，挨个打十下屁股。我没去，听回来的人说打完罚站的时候，先生又过来问他们问口渴不渴，说他刚烧好一壶茶。

中考前几天，听说先生给他班上的学生用摩托车拖来了四个铁桶。哼哧哼哧提上来，一揭盖子:狮子头、鱼尾、猪肚、鸡心，满满当当。请学生吃，谓之“传统”；寓意中考作文“虎头豹尾猪肚鸡心”，都能写的好好的！当我们听别的同学讲后再赶去看时，狮子头桶已经见底，别的倒是剩很多，最后先生好像又哼哧哼哧的拎了回去……不得而知，但这都是后话了。

是的，先生只带了我初一一年级的语文，就因学校的合并而调整到别的班上去了，至于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就没怎么再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