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角
王军强
老孙是在房价最高那会儿买下那套二手房的。那套二手房就在他们小区,离他现在住的地方只隔一排楼,那是一套五十平方米的老式单元房,南北朝向,一楼,人们俗称金角。所谓金角其实就是楼房东面的那一角。西面叫银角。虽然金角银角只是一字之差,但买房时的价钱却相差很多。人们宁愿多花上许多钱也愿意买这种金角位置的房子,这种房子最大好处就是冬暖夏凉。住过金角房的人都知道,无论春夏秋冬,每天早上太阳都会准时光顾金角屋子,温暖的阳光撒满一屋;而银角房子就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人也一样,有黄金谁还会亲睐白银。
基于诸多好处老孙才下决心买下这套房子,然而促使老孙买下这套房子的主要原因,是老孙想将它变成一个挣钱买卖,比如对外出租,现在租房市场非常火爆,按他现在这套房子地域位置和房型,每月租个一千五六当玩,而且租户们都得抢着租。如果不想将此房子对外出租,自己当个小老板,开一小麻将馆,也未尝不可。开麻将馆也很来钱的,开麻将馆这个买卖既干净又悠闲自在,每天最多给牌迷们沏沏茶倒倒水,有瘾的话还可以上桌打上两圈。
老孙有三个女儿,如今都已嫁人生子。本来老孙一直想要个儿子的,可媳妇就是不给力。你怎么这么笨呢,每回和媳妇做爱老孙总爱拿这话垫牙,怪媳妇这块儿破盐碱地不行。这其实不是媳妇问题,两个人都有原因,不是某一方想要儿子就能生儿子的。怀第三个闺女时,老孙对媳妇说,如果这次还是母,你就不要再生了,再生也生不出个公的,因为你这块地儿压根就不行。
老孙虽然对媳妇说话有点冲,但是个老实人,他喜欢儿子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让儿子给他撑腰壮门面。退休这两年,老孙常去大闺女家看外孙子。看外孙子是大闺女给他安排的任务,每星期他都要去三四天。
想开麻将馆的想法,是他在大闺女家的小区里看到的,那是一家和他现在买的这套房子一摸一样的一楼金角房,那家户主他见过,是个肥头大耳,将近四十的胖子,留着一个超短的几乎能将头皮一览无余的三青头。
胖子把房子前后改造得非常讲究:阳面屋子那扇窗户被改成了一个通门,之后又向外扩建了一间,扩建的那间屋子是用小砖砌的,和正式房子一样;再往外面又用铁管铁网圈起了一个大院子,作为牌迷们存车之用。本来是两室一厅的麻将馆,经胖子这么一折腾就变成了三室一厅。新扩建出来的那间屋子,老孙特意去观察过,里面能放下四张麻将桌,四张麻将桌就是每天给胖子额外增加的经济效益;阴面那个窗户也用铁网向前探出了一米多活儿。
胖子的麻将馆在这个小区里非常显眼,其实它并不仅仅是显眼,某种程度还带有一些张扬,因为它占据了一部分大家的公共用地。小区居民意见很大,但大部分都属于那种敢怒不敢言背地里却义愤填膺有气往肚里咽的主儿。只有一小部分咽不下这口气的居民将意见反映到了业委会,要求业委会将胖子这种非法搭建的房子和院子拆除掉,还大家一个公平。
意见反映多次也没结果。实际上业委会也找过胖子几次,劝胖子能不能把院子拆掉,先平息一下居民的不满情绪。胖子说那地儿是你家的呀!你说拆就拆了啊?
业委会主任说,我们这不是来和你商量吗,业主们要是不反映我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你就是把那个院子改成了宫殿我们也不管。
业委会的人都知道胖子的历史和背景,胖子有一个当副区长的堂兄,比胖子大几岁,仕途上正是春风得意一路美景的时候,胖子不仅有个当副区长的堂兄,他还是这一带小弟们的大哥,小弟们称他大哥并尊重他,是因为小弟们有事他能罩得住,尤其是吃了官司,只要不是命案,他都能够轻易摆平。当然他要是有事只需一个电话,小弟们便都开着马六、广本蜂拥而至。有一回胖子的红色宝马被一辆北京越野给抹了一下,其实两个车并没有车身剐蹭,只是距很极近地抹了一下。胖子不干了,下车就去拉对方车门,把对方从车里一把拽下来。对方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看上去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他被胖子揪着前胸,不依不饶。
胖子一边揪着对方,一边拨打手机。
对方也在拨打手机。
虽然两个人都在同时拨打手机,但拨打的内容不一样。胖子在打给他的小弟们;对方却在拨打110。
因为是在十字路口,马上就造成了交通堵塞。110很快就来了,这时胖子仍揪着对方的衣服。巡警从车里下来,让胖子松开对方,胖子不松,不但不松嘴里还大骂对方,根本不把巡警放在眼里。
巡警显得有些无奈,像个旁观劝架者。
而就在这时胖子的小弟们开车赶来了,从车里下来了四个小弟,其中有两个小弟直奔胖子抓的那个人走去。没容对方有任何反应,两个小弟就挥拳向对方打去。巡警赶忙给拉开,在拉的过程中巡警身挨两拳。
最终拉开的时候,两个小弟还朝对方啐了两口唾沫,唾沫星子也便宜了那位巡警。
如果按责任严格分析的话,责任应该在胖子身上,可最后巡警还是让对方给胖子赔礼道歉。赔礼完后,巡警还征求了一下胖子的意见,这样处理你看怎么样?胖子说,今天完全看你面子哥们,不然我没完!
巡警对胖子的态度格外客气,感觉就像在胖子手里有什么短似的。
小区居民见业委会没起什么作用,又找到了区城管科,这一次城管科连人都没来。大家等了半个多月见没动见,再次去找城管科。城管科一位主管告诉大家他们正在调查此事。有人说这还用调查吗?房子就在那立着,让他拆了不就行了吗。城管主管说,有些事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要那样的话我们的工作也忒好干了。
区城管科大家找过不下四五次,但最终结果跟找小区业委会一样。大家的信心都在这三番五次的上访中渐渐失去了。最后有人提议要找市政府信访办反映,提议人并没有得到大家的积极响应,有人甚至打起了退堂鼓,劝大家算了吧,即便找到中央信访办也没用。
胖子的麻将馆依然生意兴隆,那间违章房依然毫发未损。每次老孙去看外孙子都能看见一些牌迷在那里出入。
老孙那套五十多平米的金角房,是他动员了三个闺女贷款替他买下的,每人贷款二十万,他分文不出,不但分文不出,还把所有权和经营权都收归他手里。老孙说他也要开一个胖子那样的小牌馆,也要潇洒一把。他把自己当老板看作是一种潇洒。他的这个想法最初遭到了三个闺女和三个姑爷的极力反对,大家的意见和理由大体归纳起来其实就是一条:岳父大人根本就不适合做买卖。
姑爷和闺女们的意见老孙基本上还是接受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问题是,老孙非要想证实一下自己有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或者说是天赋。岳父大人的想法哪个敢反对,别说让每人贷二十万,就是让你贷二百万也得照办。
老孙买的那套金角房,阳面也带院子,跟胖子的一样。盖房子圈院,他基本上是照搬胖子的模式,施工队都是他亲自筛选出来的,谈价定工期签协议也都是他一个人的事,闺女跟姑爷们想帮他,他一个不用,主要是对他们不放心,怕他们上当受骗,如今骗子到处都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骗了。为了保质保量,老孙每天好茶好烟伺候着。
没想到施工不到一星期就来事了。小区有人把他私盖小房的事情反映到了小区物业,物业很快就来人了。物业领导还带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保安,他们表情严肃神态庄严地直奔老孙家。那会儿老孙正在忙前忙后地给施工队们倒水递烟,看到物业领导带着一帮保安,老孙心里立刻一切都明白了。
他陪着笑脸迎过去,话没说,就把手里的烟就递了上去。保安们对送到眼前的烟丝毫不拒绝,冠冕堂皇地接过来送到嘴上。老孙点头哈腰挨个给点上,那表情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真诚乞父母原谅的孩子。给物业领导点烟时,老孙的手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什么原因,像帕金森病人一样轻轻颤动,位置也有些偏低。如果对方把头稍微往下低一低,那烟也就点着了,但对方并没有把头低下,而是用一只手示意老孙把火往上抬一抬。老孙心领神会,赶忙将双手向上抬起,那火恰到好处地送到了对方嘴边,领导嘴上的烟头瞬间红了。
点着烟,物业领导把老孙叫到一边。老孙心里揣测着,物业领导没在众人面前说私盖小房的事,说明这件事还是有商量余地。老孙脸上立刻飘过一丝得意。所谓商量就是拿钱商量,花点钱老孙不在乎,虽然他的退休金没多少,但他有三个闺女和三个女婿,她们有钱,只要他一张嘴三个闺女和三个女婿就会争先恐后往他这送。
女婿们为什么对他这个老岳父态度这般积极,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三个闺女搞对象时都是女婿们主动追求,三个闺女长得像争芳斗艳的牡丹,一个赛一个漂亮。出手晚了就有可能花落人家。由于追求三个闺女的小伙子很多,这三个女婿老孙媳妇一个也看不上,但闺女们乐意,老孙也认可。老孙觉得三个女婿还是蛮好的,闺女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摸样儿长得好看些吗,花开总有花落时。老孙这话虽没对三个女婿说过,但这些话早就通过三个闺女的嘴送到了三个女婿的耳朵里。女婿们被感动了,他们纷纷当着各自的媳妇发誓,今后无论生活怎样,一定要将老孙当成自己亲爹一样加倍关怀和照顾,不管老岳父有什么要求,除了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其他事他们将责无旁贷义无返顾完全照办。买这套单元房就是最好的例证。
物业领导的想法老孙并没有猜对,他本以为对方把他叫到一边会主动和他商量钱的问题,可对方说出的话却似冬天里一盆泼在头上的凉水,让他从头凉到了脚底。
对方说,我们也不和你过多废话,限你三天之内把违章房屋拆掉。
物业领导带着队员走了,留给老孙一堆烦恼,继续盖吧,又怕三天之后物业真来人拆房子;不盖吧,钱已经花出上万了,这真应了那句老话:骑虎难下。平心而论老孙还真舍不得拆掉即将完工的房子,老孙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晚上老孙用电话把三个女儿和姑爷叫来,他要和姑爷们商量如何度过这一关,让他们拿出一个好办法。他相信三个姑爷会有办法的。不过让老孙没有想到的是,三个姑爷各有各的看法和建议:大姑爷倾向妥协,不再继续盖;二姑爷保持中立,想办法与物业周旋;三姑爷态度坚定,死活不拆,理由是,同样是一个小区里的业主,为什么那个胖子能盖,咱们就不能盖?
圆桌会议讨论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达成共识,拿出一个好办法。老孙有些起急,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怎么能表现在脸上呢,他要让姑爷们知道,他是一位有涵养的岳父大人。其实老孙的涵养是与他三脚踹不出个屁的性格有关系。
老孙心里虽然起急,但脸上依然笑容可掬。他站起身来到大姑爷面前,想再听听大姑爷的意见。大姑爷想给老孙让坐,却被老孙用手轻轻按住。
大姑爷说,爸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平民百姓老实人家,不是胖子那路人,让我说还是拆了吧,咱们本来就是违章行为,也站不住理,不拆,街坊邻居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看法,再说咱又不缺那间房子、那点钱,您要是想往外租房子有点事做,那套单元足够您租的,不行的话我可以帮您找租户。
大姑爷不想让老岳父惹事,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想法,他做人一向低调,从不做缺理事。一般情况下老孙还是比较听大姑爷的,他点点头,表示认可。又将目光转向二姑爷,二姑爷马上说,大姐夫说得有道理,咱们不是胖子那路人,还是拆了吧,不然物业也不干。
不光是物业不干,大姑爷说,街坊邻居也会不干的。
不干又能怎样?三姑爷说,胖子盖房那会儿大家不也是不干吗,又是去这又是去那的,闹得动静还小嘛?结果怎么样?人家不还是外甥打伞——照舅{旧}嘛!要我说咱们就不拆,政府还能把咱们逮起来枪毙喽。
三姑爷的语气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神态也大有宁折不弯,舍我其谁的气势。意见有了两个结果,一方要战,一方要降。老孙犹豫了。平心而论,老孙从心眼里还是倾向投降一方,无论怎么讲他这种违建做法都是有失公理的。问题是,他要是采纳了大姑爷的意见,三姑爷一定会不同意,不同意就避免不了会有矛盾出现,如果他门内部出现了矛盾,那可就内忧外扰得不偿失了。
老孙没想到盖间小房会有这么麻烦。从来没有犯过难的老孙,这会儿给难住了。
还好,大姑爷见老岳父为了难,便主动让步,依从三姑爷,按他想法办。老孙也硬着头皮只能这样了,没办法,老孙不想战都不行了。
三天之后物业果然没有食言,他们带着街道、城管、派所以及有关部门来到老孙家,一共来了二十多人。老孙的房子这会儿正在上顶,刚刚响过几挂上檩炮,硝烟还没散去,老孙就看见了物业那帮人。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老孙进屋把三姑爷搬出来,自己跟在后面。
上次通牒他的那位物业领导这次首当其冲,第一个来到老孙面前,看着老孙说,我说大爷您还真够宁的,打算跟我们玩对抗是吗,您听好了,您这可是违章建房,不是政府占地拆迁,新出台的拆迁法可不适应您这儿违章建房,别把事情整大了,整大了对您可一点好处也没有,弄不好您可就触犯了刑法。
物业领导一通开场白还真把老孙给震住了,他尴尬地瞅着对方欲言又止,想说话却又找不出恰当而又有力的语言。
这时身边的三姑爷替岳父挡驾说,你们别吓唬老头,有什么事冲我来。
他是你什么人?对方指着老孙的三姑爷问老孙。
他是我三女婿。老孙赶忙介绍。
姑爷呀,我当是你家儿子呢,好家伙儿脾气还真够大?物业领导的话带有不屑的意思。
老孙三姑爷自然能听出来,他一步跨到对方面前,瞪起眼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再说一遍!
对方并不示弱,让说就说,我这话怎么啦?有毛病吗?我说你是这家儿子有错吗?一个姑爷半拉儿不对吗?你瞪什么眼急什么?
你变相骂人以为我听不出来,别和我玩社会那套,我懂。
我和你玩哪套了,我们是工作来的知道吗小伙子,是来督促你们拆掉违章建筑的,我不懂你刚说的社会那套是哪套?看来你都懂是不是。
从对方语气中老孙听出来,物业领导要跟三姑爷较真。三姑爷哪是人家对手,何况又是不占理的事。老孙一边往身后拉三姑爷,一边给对方赔礼道歉,老孙说,他年轻不懂事,您是领导别跟他一般见识,都是我的错,违建的房子我今天就拆。老孙是个怕事的人,一见这阵势马上就含糊了,刚才要不是三姑爷抢他前面,他早就冲对方举白旗了。老孙虽然向对方举了白旗,但三姑爷却不肯罢休,他从老孙身后窜到前面说,咱们没做犯法事怕什么。
你们是没做犯法事,我们也没说你们做了犯法事,但你们的的确确是做了违章建房的事,我们来督促你们拆掉没错吧?
老孙连忙说没错没错,您说得没错。
没什么错!三姑爷打断老孙的话,别人盖没事,为什么我们盖就不行?
这时有几个穿制服的过来说,你别管别人,现在您这违章没违章?违章了您就拆了,不要讲其他的。
为什么不能讲?我们不一样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让你拆你就拆,哪那么多为什么!一个年轻城管不耐烦地指着老孙的三姑爷说。
也许是无意识,也许是离得太近,年轻城管的手指碰到了老孙三姑爷的鼻子,好你动手!大家看见了吗?执法人员动手打人!老孙三姑爷大声说着,伸手抓住对方衣领,对方也抓住了他的衣领。两人纠缠起来,但很快就被穿制服的人们拉开了。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大都是这个小区的居民,起初他们来这里是看老孙的热闹,他们对老孙的违建行为气愤有余,有一种来给物业站脚助威的意思,而这会儿看到城管人员和老孙三姑爷动手的场面,大家马上改变了看法,他们把矛头一起转向了城管,有人大声说,哎——有事说事,你们动手打人干什么!还有人高声大喊,你们穿制服就可以随便打人知法犯法吗!人群里指责声不断,并且还夹杂着一些粗话。
这种场面是老孙没有想到的,他怎么能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呢,三姑爷的脾气也让他第一次看到,看到三姑爷的脾气后,老孙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会不会在家也欺负他的三闺女?这种想法只是一闪,因为这会儿已不容老孙多想了,他看到三姑爷又和那位年轻的城管纠缠在一起,这次两个人不仅纠缠在一起,还滚在了地上互相厮打。虽然有很多穿制服的人努力拉着,但很难将两个人分开,
见三姑爷和对方滚成一团,老孙也加入到劝架一方,他猫下腰使尽全身力气将压在三姑爷身上的那个年轻城管用力一推,在用力往下推那个年轻城管的时候,老孙还偷偷使了一个绝招,他用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对方的胳膊,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对方的眉毛皱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他掐的作用。老孙暗地帮了三姑爷一把,这一把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三姑爷由被动变为主动,又将对方压在下面。
将对方压在下面后,三姑爷越发斗志昂扬,他将一只拳头重重抡向对方。。。。。。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有点大了,对方一只眼被三姑爷的拳头打成了熊猫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孙傻了,看着警察们把三姑爷连拉带拽地给弄走了。老孙这会儿突然满肚子都是后悔,他后悔不该暗地帮姑爷那一把,虽然表面看上去他让三姑爷占了便宜,但实际上是吃了大亏。打坏了对方要给人家看病,没别的,拿钱来吧。光拿钱就完事了吗,没那么简单吧,公安不判你也要拘你。老孙还是懂得一些法律的。
老孙帮了一个倒忙,这个忙直接把三姑爷帮进了分局。
老孙三姑爷被刑拘了十五天,在三姑爷刑拘期间,老孙一直没闲着,他一是忙着拆违房,二是烦人托门让三姑爷早一天出来。本来三姑爷是刑拘一个月的,是老孙找人给减了十五天,这十五天是老孙花掉了五位数的人民币换来的,不容易啊。给三姑爷花掉的那些钱虽然不少,但也没赶上盖房拆房仍的多。
三姑爷刑满回来那天,老孙在“比家好”饭店深有感触地对三个姑爷说,这就是人的命,你看人家胖子到现在都没事,可咱们一弄就出事。
三姑爷到现在也没改掉好战脾气,他对老孙说,爸让我说,我进去时您就不应该拆掉房子,就咬那个胖子,他拆咱就拆,他不拆咱也不拆。怕什么。
不是怕不怕的事,大姑爷说,爸不是那种人,咱们也不是那种人,这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爸想有个事做,就让爸用那套单元往外租。
老孙说,其实我以前就是这个想法。姑爷们都知道这是老岳父善意的瞎话,他不想再给姑爷们和闺女们添麻烦了,他这种性格的人是担不起事情的。
老孙这回毫不犹豫地听了大姑爷的话,很快他就把那套金角单元租了出去,租户并是大姑爷给找的,而是本市一对小两口亲自找上门的,小两口说没工作,一直做着小生意,租下老孙这套房子是为了干发廊。
把房子租给小两口后老孙就后悔了,因为这小两口并没有登记结婚,只是互相搭伴,其实这只是一方面,更让老孙后悔的是男孩刺了一身青,一条张牙舞爪的龙盘踞在男孩胳膊上,另一条胳膊刺着一个大大的“义”字,在老孙眼里这个男孩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没办法,现在不租都不行了,三个月的房租和协议都和人家签了,你就是想违约赔钱恐怕对方都不会干的。老孙觉得自己近来总是命运不济,老是有后悔事,为什么他也闹不明白。有些事有时是闹不明白的。
男孩最初对老孙很客气很有礼貌,每次见了老孙总是主动称呼孙大爷。老孙曾有一段时间反思过自己,觉得自己对这个男孩的看法是错误的,不正确的,男孩并不像他想象得那样,看来自己是以貌取人,以偏概全了。
三个月后老孙来收房租,男孩对老孙说,他现在没钱过几天再给可以吗。老孙理解小两口做生意不容易,没犹豫就同意了。过了一个月,老孙又来找男孩,并想照顾一下男孩让他一个月一交房费。男孩不但不领老孙情,反倒把脸一吊说,你一个月一收我也没钱知道吗!男孩不仅吊了脸,语气也变得非常凶。老孙第一次见男孩这么凶,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笑着对男孩说,我这是好意是为了照顾你们。
用不着,男孩说,你要想照顾我们就一分也别要。
老孙说,那不行,不要钱我有病呀?
男孩说,那你就要吧老孙,反正我是一分钱没有。
没钱你们就别租了。老孙有些气愤,他气愤的是男孩不但不领情,还理直气壮地直呼他老孙,简直是四六不懂。老孙决意要收回房子,不再租给男孩。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男孩看着老孙,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而后不紧不慢地说,我说老孙你想不租就不租了是吗?你觉得有那么简单吗?
你想怎么着?老孙下意识地问。
没怎么着。男孩说,您去法院起诉我们吧老孙,就说租您房子的是个无赖!
老孙无语。
老孙花了两千多块钱请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律师,想通过法律把房租要回来,然后再把男孩赶走。咨询王律师那天,王律师诚恳地劝老孙说,听我的吧,那几个月的房租你就别要了,再给对方点钱,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对方可能会走。
冲您这么一说他们还赖着不走了?老孙不敢相信。
您以为不可能吗?王律师说,像您这样的案子我接过不少,哪个都很麻烦。我给您出的招儿绝对能把您的损失降到最低,您要不听我也没办法。
是听还是不听,老孙左右为难没了主意。
为了证实王律师的招儿是不是最好的,老孙背着王律师又偷偷花钱咨询了好几家律师事物所,结果基本都和王律师的说法大致一样。老孙打定了主意,决定按王律师的说法去做,他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破财免灾。
人啊,该认倒霉的时候就得认倒霉。老孙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往往有些事情并非想象那么简单。虽然老孙打定主意要认倒霉,但对方却不认可,说走可以,但你必须帮我们再租一间。
什么?让我再帮你们租一间?老孙差点晕倒,我这就够倒霉的,让你们白住不说还倒贴你们钱,现在又让我帮你们去租房,没门儿!老孙急了,把手杨过脑顶,用力挥了挥。
不行就算,我们不强求你,等你什么时候帮我们租到了房子,我们再走。
你们这是在欺负老人!老孙气得忽然蹦出了这句话。
老人怎么了?你还想倚老卖老吗老孙?
老孙气得嗝嗝的,不得不走法律程序,他当天就让王律师替他写好了诉状。传票很快就下来了。在等传票那段时间,老孙得到了一个消息,他听说租他房子的那个纹身青年是胖子手下的一个小弟,主动上门租他房子都是那个胖子一手安排的。
老孙不傻啥都明白了。
在法院即将开庭那些天,老孙还在忙着另一件事,他吩咐姑爷们尽快将这套金角房卖掉。他在想:可能起初买这套金角房压根就是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