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强
马原这几天有些失眠,一般情况,导致失眠的原因大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精神极度兴奋,一种是感情极度悲伤。马原没有让自己悲伤的事情,属于前一种。让马原感到非常兴奋的原因是他就要有了自己的公司,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一个愿望。
马原是个不大爱激动,城府较深的人。按说,开个公司不至于让他如此激动而难眠于夜。问题是,这毕竟是马原的第一次,公司以后的发展和生存都是未知数。所以,这就很难保证不让他这几天失眠了。
在一阵长久热闹的鞭炮响过之后,马原的兴达房地产公司开业了。就在马原的公司开业之前,这地方已经关闭了好几家,准确讲,马原这个公司已经是第五家新开业的公司。这是一个面积一百多平方米的底商,起初马原跟房主几经协商,最终以每月两千八百元搞定。
其实,这个数字并不是马原所期待和认可的。马原的底线也就是说他最理想的价位应该在两千或一千八。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近来楼市房价一直处在持续攀升趋势,以经到了让人们望楼兴叹的天价。一百多平方米两千八百元月租,算算,已经非常可以了。马原当然知道这个行情,不然他也不会开这个房地产公司。
站在公司门前的马原,西装革履油头亮面,一副阳光灿烂春风得意的样子。看着前来祝贺的新朋老友,马原的情绪有些激动,这种场面很容易让人激动。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宋艳,忽然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马原只是这样对宋艳平淡地说了一句:知道这会儿老总在想什么吗?
宋艳眨眨眼睛,看着马原,那意思:你想的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一缕阳光透过摇曳不定的树叶,时隐时现地在宋艳脸上闪动,这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孩。马原曾经对这张脸注视过很久,在注视的过程中,他曾有过幻想,那幻想是非常美秒的。
宋艳是马原的一个朋友介绍来的,在宋艳之前马原也见过几个女孩来应聘,浓妆艳抹的女孩他是不喜欢的,他喜欢的就是宋艳这种纯自然的不加任何修饰的女孩,漂亮女孩是不需浓妆艳抹的。
马原说,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公司。
宋艳说,现在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宋艳说的没错,马原已经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公司。想开公司是马原的一个梦想,一个由来已久的梦想。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马原刚进机关的时候,这个梦想就已经在他心里萌发了,他几次都想辞职下海,但都没能横下心。可以想象,辞掉一个被所有人羡慕的机关工作,该有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以马原的性格,他那时是做不出这样的举动,也只能作为岸上的一位观望者,以一种羡慕的目光看人家。但他的这种梦想和愿望始终没有破灭,时时刻刻都在伴随他。
一种新的体制改革给他提供了机遇,他工作的那个机关开始转制,性质已经由事业转变成企业,人员大幅度缩减。体制转变后,被重新聘用者才有资格上岗。如果按马原的实际工作能力和在领导眼里的印象,重新聘任,他百分之百应在其内。问题是,马原这次不想再错过机会,也不想再在一个看不见有任何发展前途的单位里混下去。在他找所长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实际上他已经被安置在编了,而且还是个很不错的岗位。
马原的想法让瘦小的所长不可思议。在所长看来,现在外面生意这么不好做,许多在外做生意的人现在都恨不得回来找个稳定的工作上班,谁还想着往外面做生意。所长语重心长地对马原说,这个事儿你可要考虑好了,一旦出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马原知道所长的一番好意,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对自己有个评价,他的评价是:假如有一百个人出去做生意,成功率如果在百分之二十的话,他就是这百分之二十里的其中一位。不仅如此,他还坚信,这百分之二十自己也会处在前几位。可以这样说,马原对自己的能力估计得很高且充满信心。
人们在宋艳的领引下去了一家星级酒店。马原没跟大家一起去,他想一个人在公司里呆上一会儿清静清静。
屋里那种时尚的布局都是马原和宋艳两个人的思路。马原坐在办公桌前点上一支烟。马原平时很少抽烟,也讨厌吸烟的人,他认为吸烟是一种害人害己而且缺少社会公德的行为,但他这会儿却有了这种心情。在他轻松享受这种心情的时候,手机响了,宋艳在催促他,说客人们都在等他。马原说知道了。马原这时感到自己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价值。
公司开业一段时间以来,在马原看来运作的还算比较顺利,用马原的话说他刚刚又搞定一个活儿。马原说的活儿是一项平房拆迁工程,有一百多间,他只负责拆,至于那块地方日后做什么,就不是他的事情了。这项工程对马原来说并不是多肥的活儿,不过马原还是比较知足的。因为干这项拆迁工程他没亲自动手去做,只是把活儿拿来转一下手包给了民工队,从中坐收渔利。这让初涉商海的马原尝到了甜头。他认为,在这个城市里钱还是很容易挣的。
送马原这单拆迁生意的人是公司开业那天跟他和宋艳坐在一个酒桌上的那个区城建办的刘主任。喝酒时,刘主任就对马原许了这个诺,而后,在马原为他安排的系列活动中,刘主任又跟马原拍了胸脯。那是刘主任跟小姐在单间欢乐之后,轻松畅快地走出后拍的。那天不光刘主任对马原许了愿,其他几个相关部门的官员们也都做了各种承诺。只是,首先兑现的还是那位拍胸脯的刘主任。在马原看来,这些官员们还是刘官员比较够哥们儿。
实际上马原并没有完全搞清楚刘官员为什么比较够哥们儿,那天喝酒的那些官员,刘官员是最喜欢泡小姐的,刘官员在酒话中曾自诩他是为小姐们送温暖来的,是送温暖的楷模。由于马原的善解人意,才结识了刘官员这种哥们儿。
那天拆迁工程刚进入尾声,刘官员就给马原打来电话,刘官员在电话里说,马老板今晚儿有安排吗?刘官员说的安排主要是指喝酒泡小姐。这种安排马原很明白,便爽快地说,那就看刘主任心气儿啦。刘官员神秘地说,听说前两天新开业的闻香坊酒楼不错。马原说,现在哪的酒菜还不都是一个味。刘官员说,我指的是小姐马老板。马原笑了:“这好说,咱们今晚就办!”刘官员兴奋了:“今晚儿我交给你了。”
那天晚上马原跟刘官员喝完酒,又给他安排好小姐,就跟宋艳悄悄溜了。刘官员一个人在闻香坊酒楼继续跟小姐欢乐。
转天早上马原睁开眼就给刘官员打手机,想问候一下刘官员玩得怎样,可手机打了几次也没打通,马原想,刘官员这会儿可能还在“梦里水乡”。
实际上,马原的判断是错误的。马原的手机这时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很陌生的号码。他起初不想接,一般情况,马原对这种陌生电话是不接的。问题是,没隔几秒钟,这个电话又打了过来,马原有点不耐烦地接了,他认为这很可能是一个错打的电话:“找准?”马原的口气很生硬。可对方的语气比他还硬,言语中还夹带训问和质疑的口气,对方说,你是兴达房地产公司马原吗?马原说,你是哪位?对方提高了嗓门说,电话通了不接嘛意思?你以为一个房地产老板就那么大架吗!有点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种电话马原还没遇上过,这让他多少有点莫名其妙找不着北了。他稍稍缓和了一下口气说,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对方说,先别问我是谁,你那有叫刘一民的人吗?
是刘主任吧?刘一民是刘主任的大号,马原问,他怎么啦。对方说,你现在带伍千支票或现金来我们东四区派出所一趟!
您是东四区派出所?
对。来领人吧!
马原明白了,刘官员可能昨天在闻香坊酒楼被扫黄了。刘官员被扫了黄是马原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如果按一般规律说,像刘官员这种老手是不会被公安轻易扫上的。
事情是这样:昨天马原在闻香坊酒楼替刘官员安排好小姐后,刘官员就领着一位小姐去了包间。可进到包间没有几分钟,包间房门就被服务员打开了。刘官员的好事还没进行就被开门声给搅了。刘官员非常恼火,刚想对服务员发脾气,就被门口全副武装的几个武警吓住了。刘官员后来才知道,武警来闻香坊酒楼是追查毒贩而不是来扫黄的,只怪他运气不佳,被移交给所属的东四区派出所,以嫖客身份等待处罚。
刘官员在所里做笔录时,他一直没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工作单位,他始终在说他是兴达房地产公司的职员。按他的想法,他是这样认为的;他所以编出自己是光达房地产公司的职员,马原知道后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这种帮助无非就是钱。平房拆迁工程,马原已经赚到了十多万,在他身上破费几千算不了什么,况且他很清楚,像他这种事儿顶多罚上几千元,如果马原带钱来,他马上就可以走出这个所。这是理由之一,如果马原不管,他还可以把责任完全推到他身上。他可以说,当时自己喝酒喝多了,一切都是马原提前安排好的、是有目地的。刘官员在所里一直急盼着马原的?到来。他坚信马原肯定会来的。
正像刘官员所期盼的,马原很快就带着伍千元支票赶来了。但问题又来了,支票被所里的财务人员送到银行后,很快就被告知,兴达房地产公司账户上没有这么多钱。刘官员不相信,说不可能,马老板绝对不可能这样做。刘官员跟警察说这话时已经是中午了,他此刻感到又气又饿,他没想到马原会这样对待自己。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误会,因为着急,马原开支票的时候,错开了只有两千多块钱账户的支票。这种误会,刘官员并不知道,他气愤地在所里给马原打手机。
马原这时已经回到公司,正在重新给东四区派出所开现金支票。他手里的手机这时响了,刘官员说,马老板你要是不想管就直说。马原说,对不起刘主任我把支票搞错了,我这就重新把支票送去。
刘官员从东四区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马原想给刘官员压?压惊请他喝酒,刘官员摆摆手回绝了。他不去有两个理由,一是紧张的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二是还有点生马原的气。虽然他也知道马原并不是有意的,但他认为这种幼稚的错误完全可以避免。本来上午就可以从所里出来,就是因为他的错误,让自己在所里多蹲了一天。这是非常痛苦难熬的一天,正是因为有了这一天不该有的经历(刘官员认为全是马原那张空头支票造成的),刘官员对马原有了新的看法,这种看法实际上是心里的一种不满。在刘官员看来,马原这事儿办得有点不够哥们儿。
其实马原做事还是很够哥们儿的。
如果从马原的个人能力分析,他绝对是一个经商的料,起码,他懂得在当今社会中,只有拿钱砍,才有挣钱的道。打公司运作以来,马原已经打水漂似的砍出去了几万元。不过,马原的钱也不是随便往外砍的,他有他的宗旨,他的宗旨是:有的放矢,只要找准目标他会将钱变成子弹,一串串打出去,让对方轻松快乐地倒在自己身边。在这方面,马原花钱从不打折扣,他知道这样的出手,回报的往往是滚滚账源。
认识吕怀,是马原通过刘官员在一次工程竣工典礼大会上认识的。那天马原作为参建一方的代表被刘官员叫去了。吕怀是负责城区建设的总指挥,在简短而又程式话的祝辞后,吕怀就匆匆离开了主席台,在他就要离开工地时,刘官员把马原介绍给了吕怀。刘官员是这样介绍马原的,他说,吕总这是(指着马原)兴达房地产公司经理马原。吕怀看了一眼马原,点点头没说话。马原主动伸出手去跟吕怀握手,对方抬了抬手,跟马原握了一下,握手后对方就坐车离开了工地。
马原有些尴尬,但还是自语了一句说,吕总挺深沉的。
刘官员说这叫尊严。
这次工程并没有马原的份儿,刘官员叫他来就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个认识吕怀的机会。虽然认识吕怀这一刻,让他很尴尬也有些不舒服,可马原毕竟还是跟吕怀这样的重量级人物认识了。这说明马原在经商的道路上又上了一个台阶。
马原请刘官员在酒店喝酒时,刘官员说,引荐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以后事你就自己去运作吧。马原拿出一张支票说,闺女学费又该交了吧?这是两千元现金支票随时都可以取。本来马原这次想给开三千的,但在公司临开支票的时候,马原犹豫了。马原想,如果跟吕怀认识了,以后主攻的目标就不再是刘官员这种人物,能在他身上少花就少花。这是马原少开一千的主要原因。他要全力以赴攻吕怀,所以在递给刘官员这两千元支票时,马原心里多少有些心疼。刘官员接过马原递过来的支票,笑着放进皮夹里。现在的官员们都不缺钱,但他还是非常喜欢钱的。刘官员说,今天的单我买了。
马原从刘官员那里打听出吕怀的兴趣和爱好,其实,吕怀也是位“爱江山更爱美人”的领导。不过,他跟刘官员是有区别的,他从不进娱乐场所找小姐,他不喜欢娱乐场所里的小姐,他嫌那些小姐们没品位,不干净。他喜欢的是那种温文尔雅又不失自然的女人,这种女人是他所求之、所期望的。如此看来,吕怀的欣赏口味是有档次上品位的。如果按马原的看法,吕怀所欣赏的女人和钟爱的女人正是宋艳这样的女孩。
其实,宋艳这种女孩也正是马原最喜爱的。
马原喜爱宋艳,宋艳早就有感觉,这样的感觉是女人对男人也就是异性特有的,有时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儿一个漫不经心的语言就能感觉到。马原总爱跟宋艳说这句话:其实你并不漂亮。马原这句话的潜台词,宋艳能?听出来,那就是:你很漂亮。有一次宋艳在公司里为马原起草一份合同书,马原坐在办公桌前凝视着电脑旁的宋艳,许久,宋艳才感觉到,宋艳不好意思地一笑。这一笑对马原来说有了一种光芒四射的魅力,一种冲动在马原的血液里流涌。他来到宋艳身边,宋艳的双手仍在键盘上敲击着,但这时宋艳的双手敲击出来的声音已经是“音无频次”别字频出了。
马原在宋艳的身边气喘急促地说,其实你并不漂亮……宋艳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马原的拥抱。
了解到吕怀对女人的这种品位,马原思考了许久,最终他想出打宋艳这张牌,这是马原极不情愿做的。他想尽快搞定吕怀,又没有更好的办法,金钱对于吕怀这种重量级人物似乎不是主要的了。马原想到宋艳,这对马原来说是一个忍痛割爱的想法。马原把这想法对宋艳说的时候,宋艳感到很吃惊。宋艳说你拿我当什么人啦?马原说你别惊讶,我又没让你以身相许。宋艳说,亏你还能说出口。马原说,这是为了公司,实际上也是为了咱们。
宋艳不再说什么,她没想到马原会想出这种方法。如果按宋艳的性格和做事原则,接下去她会一口否定,甚至会跟马原翻脸,这是宋艳完全能够做出来的。问题是,宋艳也想帮马原,这种想法是发自宋艳内心的,是真心真意的,这就让她处在了楚汉两界,进退两难的地步。
马原最近一直想拿一些大工程,以他目前的实际情况和背景是很难拿到这样的工程,仅靠刘官员的关照干些边边沿沿的活儿,可以说已经填不饱公司的胃口。以马原的想法和规划,公司从现在开始必须要做大工程,如果还只停留在现在状况,公司不仅不能发展,而且很有可能被别人吞掸。通过刘官员认识吕怀就是马原基于这种情况的想法。
马原心里着急,虽然嘴上不说,可眼神儿里都能带出来。可话说回来,她宋艳不急吗?每次从马原眼里读出这种感觉后,她也很着急,毕竟现在的宋艳跟现在的马原已经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老板与职员的关系。这一点宋?艳最清楚。所以说,这次对她来说,帮马原也是一个机会,尽管这样的机会让她很难做出抉择,也很不情愿,但宋艳还是违心地选择了。
宋艳看着马原说,你会后悔吗?宋艳这样说也是一句无意中的话。
马原似乎不大明白宋艳这句话的意思,说后悔什么?
宋艳又说,你不担心?
马原这时明白了宋艳的意思,非常有把握地笑笑说,我相信你,百分之百?相信。
吕怀上次剪彩的那个工程是市里又一项重点工程,这项工程不仅市领导们非常重视,新闻媒体也都纷纷报道。在一家报社做新闻记者的方静是马原大学时的同学,跟马原一直有来往,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马原喝多了酒后对坐在身边的方静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是真想喜欢上你,但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方静笑着说,你现在已经喝了这么多酒应该有勇气了。马原摆摆手说,不说了不说了。那会儿还处于比较单纯的方静并不知道马原不想说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她美好的以为马原不说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自己是记者,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机关职员。
实际上,方静这种天真的“以为”是非常错误的。马原没有勇气喜欢她的真正原因是由于她长得实在不太美(这是马原的心里话),而方静的实际情况是:长得基本上已经对不起观众了。这一点方静始终都没有意识到。
最近方静对那面重点工程的新闻报道在报纸上频频出现。马原给方静打过一次电话,他在电话里让方静再对该工程采访时带上宋艳。方静问,宋艳是谁呀?马原说是我公司的职员。方静说不会是你心目中的恋人吧?马原说就算是吧。方静咯咯咯笑起来,她说这次有勇气了吧!在马原看来,现在的方静已经成熟了很多。他对方静说宋艳非常崇拜你们当记者的,希望你能给她一个机会,带她去体验一下。
方静说,算她运气好,明天我正好有一个采访任务,是一个人物专访,是这项重点工程的副总指挥。
吕怀吧?
你怎么知道的?方静不解。
这么大的人物谁不知道。马原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巧合。
方静带着宋艳来到吕怀的办公室时,吕怀正在接一个电话,宋艳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位体态臃肿营养过剩的吕怀。吕怀简单做了一下指示就撂下电话,很绅士地冲方静和宋艳笑了一下。
方静介绍说,这是我们社里新来的实习记者。
在方静介绍之前,吕怀目光就已经安祥在了宋艳的脸上。宋艳说,我叫宋艳。吕怀说是不是艳丽夺目的那个艳?宋艳点点头,笑了笑。吕怀又说,这个艳跟你很般配。宋艳看着吕怀,故意调皮地眨眨眼说是吗?吕怀把目光转向方静,说这样吧,今天我请两位漂亮的记者小姐,吃什么你们就随便点,一会儿咱们边吃边聊好吗?吕怀的目光又落回到宋艳的脸上。宋艳有了一种胜利者的自豪感。
而这时的方静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方静以前采访过两次吕怀,每次吕怀都是非常简短地跟方静以工作形式最多说上十分八分,便安排属下代他陪方静去吃饭。吕怀一般情况他是不和记者在一起吃饭的,这也许是这种人物的一种自傲和准则,而今天他却主动提出请她们,这是方静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方静此刻的感觉是:吕怀这种大领导看来还是很好接触的。不过,宋艳此刻的感觉却是另一种,她觉得吕怀已经开始有上钩的意思了。在宋艳看来这是一个让自己没想到的良好开端。可以说,马原对吕怀这种人物的判断还是有灵验的。
马原打出宋艳这张牌从实际情况看已经初见效果,仅从业务信息量说,就比以前增加了几倍,这些信息的采集和传递都是宋艳的结果。
自从上次方静带宋艳认识吕怀之后,准确地说也就是吕怀开车(吕怀从不亲自驾车)带着两位漂亮的记者小姐,在海岛海鲜楼喝完酒后,吕怀便对宋艳有了一种恋恋不舍何时才能长相依的想法。这想法实际上在吕怀主动给宋艳打电话(吕怀很少主动给女人打电话)时,就已经根深蒂固了。用宋艳对马原的话说,对方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在吕怀主动给宋艳打电话的那一段过程中,宋艳起先拿着劲儿,他看看来电显示,知道是吕怀的电话,她先不接等吕怀再打过来她就给对方发去一个短信,短信是这样的内容:送你一杯早茶,以芬芳的祝福为叶,以温柔的叮咛作花,再用沸腾的热情为水,长久的思念当杯,喝出你一天的好心情和一生的幸福。短信发出后,宋艳的手机好长时间没有吕怀的反应。
吕怀不会发短信,不会发短信的原因是他不会拼音,不识拼音的吕怀,拿着手机干着急,他也很想跟宋艳玩一玩短信游戏,但这个游戏恰恰难住了他。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他的,他忽然有了一种黔驴技穷的感觉。
不大一会儿,宋艳又给他连着发来两条短信:送你一座天使花园,在你疲卷与迷惘时,推开大门去看清风明月行去流水,这园子里栽的是智慧树流的是忘忧泉开的是自在花搭的是逍遥桥,勿忘我。……答应我,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心情平静,都要意志坚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乐观高兴,无论遇到了谁都不要告诉他你是精神病。
宋艳的短信像一排排子弹让吕怀应接不暇。再给宋艳打手机,对方已经关机。宋艳关机吕怀并不生气,这反让他对宋艳更有胃口和兴趣。敢这样如此胆大地跟自己调皮的女孩,宋艳还是第一个。
宋艳跟吕怀玩这种游戏是有意识这样做,这是宋艳的方式,她喜欢用这种方式对待吕怀。在一连串应接不暇的短信发出后的第二天,吕怀一大早就?给宋艳来电话,这次宋艳接了。吕怀以领导常有的口气在电话里说,中午过来我请你吃龙虾。话很简短对方就撂了电话。宋艳这时刚进公司,她笑着指指手机对马原说,他今天中午请我吃龙虾。马原心里明白,认为这些?日子宋艳跟吕怀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说,你这几天想法从他那弄点工程。宋艳说,中午我就跟他提。马原说,他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重点工程计划什么时候开工?宋艳说,好像是明年开春吧。马原说,这个工程你一定要抓住了。宋艳非常有把握地笑了笑。
宋艳来到吕怀请她吃龙虾的那个大酒楼时,吕怀正在雅轩阁里等她。吕怀看上去心情很好,身上还散发着幽幽的香水味。
雅轩阁里只有吕怀和宋艳,吕怀非常随意地跟宋艳聊着。在这种场合,吕怀虽然不那么讲究自己的形象和风度,但他还是比较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聊天之间他显得很放松,不时以长者姿态给宋艳夹菜,还给宋艳满满酒。他和宋艳聊天没有出格或不雅的语言。他关心地问宋艳报社工作是否很累,是否很紧张。宋艳频频点头,宋艳这样点头心里有两种原因,一个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报社的人,也不了解做记者倒底有多辛苦,另外一个原因,也是主要原因,她一直想找一个话题问一下那个重点工程的事情。
见宋艳只是频频点头不说话,吕怀就很关心地问宋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样问的时候,吕怀就想伸出手去摸摸宋艳的额头,但他犹豫了,犹豫的最终结果是他把手又放了回去。在犹豫中,吕怀是这样想的,他不想过早的用这种方式接触对方,他想做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他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宋艳看着吕怀笑了笑,故意把笑笑得既羞色又神秘。这让吕怀也感到了一种好奇和神密,他似乎明白了宋艳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吕怀温柔地看着宋?艳。宋艳笑过之后对吕怀说,他有个表哥是做房地产开发的。宋艳把马原?公司介绍了一番,最后希望吕怀能在这方面帮帮忙。
吕怀听后非常痛快地就答应了宋艳的要求,并说最近市里有一项重点工程马上就要招标上马,如果可能的话,吕怀说,你可以让他也参与竞标,到?时我会想办法关照一下的。
回到公司后,宋艳马上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马原。马原听后极度兴奋,搂过宋艳就在脸上亲了一口。宋艳带来的这个消息确让马原感到非常兴奋,这说明马原的公司就要有一个质的变化,一个新的飞跃。
工程即将招标的时候,宋艳一直在跟吕怀频繁接触。宋艳不再给吕怀发短信,也不再等对方给自己打电话,都是她主动给吕怀打。每次打电话,宋艳都要跟吕怀聊上很长时间,他们不聊正事只闲聊。比如,宋艳问今天一天过得快乐吗?吕怀就说只要有你的电话这一天就很快乐;比如,吕怀说你今天晚了两个多小时才给我打电话?宋艳说就是为了让你着着急。又比如,宋艳说明天我不再给你打电话你会着急吗?吕怀说我可不相信你不给我打电话。宋艳说你就那么自信呀?吕怀说因为你有求于我吗。宋艳说你完全可以不管吗。吕怀说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管。宋艳开心地笑起来。吕怀也笑了。他们彼此都心照不宣。
竞标这天,马原非常顺利地竞标成功。马原清楚这竞标所以如此顺利成功,关键都是吕怀暗地帮忙的结果。这其中包括资质认证和资格评估等,这种帮忙对吕怀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如果没有吕怀,这样的竞标工程马原是边也沾不上的。
马原竞标的工程是一所高层公寓式住宅楼,总造价一千多万元。拿到这个工程后,马原便开始进入运作过程。应该说马原这个公司并不具备做这项?工程的实力,马原一没有雄厚资金,二没有自己施工队伍。虽然现在都是把活包给施工队,但都是长期跟自己合作的队伍。马原没有这样的施工队伍,也就是说这是马原眼下的一个难题。这个难题实际上早就有人替马原想到了。
刘一民,就是那位刘官员,他手底下有一支民工队。这支民工队的工头是刘一民老乡,刘一民老家是青县的,在建筑行业里流传这样一句话:青县小砖大城灰,顾名思议,就是说,青县建筑队盖小砖楼活儿是最漂亮的。这支队伍在刘一民介绍下干过不少工程。工头姓张,叫张二宝。如果论起来,张二宝跟刘一民还能论上表兄弟,张二宝比刘一民小一两岁,他管刘一民叫表哥。从这个关系说,刘一民为张二宝找活干应该说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的。
这几年在表兄刘一民的关照下,张二宝在这个城市里挣了不少钱,有多少呢?实数连刘一民也不知道。有一次张二宝酒后放话。说他挣的钱捆起来比表哥腰都粗。这话刘一民没听见过,可他也没少从张二宝那里获利。张二宝给他的好处费,捆起来虽比不上腰粗,但也不细。如果按照张二宝的话说,表兄(指刘一民)光是在小姐身上花他的钱,都比砖厚了。这话其实还可以从刘一民的角度说,如果不是刘一民帮助张二宝,张二宝上哪挣这些钱去?知足的应该是张二宝而不是刘一民。所以这两年刘一民花张二宝的钱非常理直气壮。比如刘一民在外请客吃饭都要让张二宝付,一个电话,张二宝就会乖乖跑去结账。有一回刘一民在海鲜城喝酒,说明一下,海鲜城不在市里,从市里开车得一个多小时,喝完酒结账时刘一民跟几个朋友身上的钱不够了。刘一民打着酒嗝说,没关系,我打个电话就让人把钱送来,果然,刘一民一个电话就把市里正在工地转悠的张二宝调去了。说实话,有时张二宝对刘一民这种做法并不满意,可不满意归不满意事情还得如实照办,真应了那句话:有苦难言。不过对张二宝来说还有比这更让他有苦难言的。有时张二宝陪刘一民喝酒时,刘一民一有不大顺心事就在酒桌上拿张二宝撒气,也不管桌上有多少人。撒气的时候,刘一民会毫无顾忌地想说什么说什么,但刘一民最后一句话总会这样说,民工就是民工,你让他怎么回炉也是民工。
虽然张二宝跟刘一民是表兄表弟,但在刘一民的那双小眼睛里是看不起张二宝这种人的。这一点不用刘一民表白,张二宝也是深有体会的。好在张二宝这种人能分清轻重利弊,要想在刘一民面前要自尊就别想挣钱。张二宝清楚他跟刘一民要的不是自尊,是钱。
马原那天参与工程竞标时,刘一民当时也在现场,马原竞标成功其实早在刘一民判断之中,他知道这是吕怀的原因。在他给马原打电话表示祝贺的同时,他就提到给马原介绍一支施工队伍。马原听后马上就同意了。刘一民介绍的队伍马原不能不同意,况且马原又听说这支民工队的包工头跟刘一民还是表兄表弟的关系。本来马原计划跟吕怀搞上关系后,就不想再跟刘一民有任何瓜葛,但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你不找他,他找你。刘一民在电话里说,明天我就让表弟到公司找你去?
马原见到张二宝的那一瞬间,让他感到很失望。在张二宝没到公司之前,马原脑海里的张二宝最起码是一个有别于民工的人,可事实恰恰相反,张二宝看上去一点也不精明,说话的语言也组织不好,虽然身上穿得都是名牌,但感觉总是那种邋遢的样子。这就让马原有了一种担心,对张二宝能力产生了一种怀疑。实际上这都是张二宝给马原的一种形象感觉,并不能说明张二宝什么。
马原看着张二宝说,你就是刘一民表弟?张二宝嘿嘿一笑,算是回答。
马原又说,是真表弟吗?
张二宝说,这还有假冒吗。
马原甩甩头,笑笑说怎么一点也不像呢。
张二宝又嘿嘿一笑,拿出两条“中华”放在马原桌上。
马原看着那两条“中华”说以后用不着搞这些,只要把活干好就行。张二宝说,这你就放心,俺干过多少工程都没有草鸡过。
晚上由张二宝做东,他们在百利金要了一个单间。来时,马原准备让宋艳也一起来,宋艳借故推辞了。宋艳推辞时,张二宝显得很不高兴,他冲宋艳说,你是瞧不起我?
怎么会呢,宋艳说,像你这样有钱人怎么会有人瞧不起呢。
马原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有事就别勉强了。马原对宋艳不去,也有些不高兴,以前有饭局的时候,宋艳总是非常高兴地陪马原去。马原不明白宋艳今天为什么不愿去。
宋艳刚离开公司,刘一民就给张二宝打来电话。刘一民早早就到了百利金,他在电话里催促着张二宝,说,还来吗!
就在马原他们在百利金喝酒那会儿,宋艳也在一个酒店里陪人吃饭,宋艳陪的那个人是吕怀。今天是吕怀的58岁生日,下午在家老婆为他过完隆重的生日后,吕怀就驾车出来了。出门的时候老婆不知道他要去哪,以为他要出去兜兜风,也要跟他一起走。吕怀说你跟我干什么?吕怀的老婆说我跟你一块兜兜风不行吗?
谁说我要去兜风?吕怀皱起眉。
那你这会儿要去干什么?
去工地转一转。吕怀说完这话就走了。
吕怀出来就是想见宋艳。约宋艳今晚吃饭是吕怀头一天就定好的,他没在电话里告诉宋艳今天是他的生日,直到现在他也没提。他对宋艳说,今天你应该敬敬我。
宋艳莫名其妙,她说为什么呀?只要说出你的理由人家就敬。现在的宋艳跟吕怀说起话来已经很随便。吕怀说你在跟我装糊涂吧?
宋艳眨着眼说我跟你装什么糊涂啦?
吕怀说我给你表哥帮这么大忙难道就不该敬我两杯吗?
宋艳明白了,实际上她一直没往这方面想,她端起酒杯跟吕怀碰了一下,主动喝了两杯。吕怀很高兴,也喝进两杯。这时,吕怀拿出一个精制的小礼品盒放到宋艳眼前,他让宋艳打开看看。宋艳马上意识到小盒里装的是什么,打开盒盖的瞬间,宋艳的脸上灿烂地笑起来。
戴上看看好看吗?
宋艳把一只手伸到吕怀面前说你帮我戴。
吕怀把一枚钻戒戴到宋艳手上时,他就把宋艳的整个小手一下抓紧了。这是一只柔柔软软的小手,比他老婆那双手柔软多了。吕怀不想松开,恨不得将它攥出水来。这时宋艳的手机响了,宋艳冲吕怀一笑,把手从他手里抻出去。吕怀对这个电话不大高兴,他带着领导的口气让宋艳把手机关上。
宋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便按吕怀的意思关机了。
马原跟张二宝他们在百利金已经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张二宝非要让马原给宋艳打电话把她再叫过来,说待会儿还要请他们一起去健身中心。马原给宋艳打通手机后,手机就断了,马原再打,对方已经关机。马原的想法是:对方不可能关机,可能是手机没电了,也许过一会儿对方就会给自己打过来。让马原不可思议的是,几十分钟过去后也没有接到对方电话。马原又给宋艳打了一次,对方还是关机。这就让马原疑惑了,他不明白宋艳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转天宋艳一来公司马原就问她昨天怎么不接电话?宋艳编了个瞎话说,手机没电了而她那会儿正在家里睡觉。马原对宋艳的解释半信半疑。让马原半信半疑的原因是宋艳躲躲闪闪的眼神。马原不再问。
工程破土动工这天马原让宋艳把吕怀也给请来了,他让吕怀为工程剪彩。本来像这种情况吕怀一般是不参加的,他所参加的规模和档次都是比较高?的。
剪彩之前,宋艳来到吕怀面前指着身边的马原说这就是我表哥马原,吕怀端详着马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马原满脸堆笑说,上次也是剪彩的时?候我见过您。吕怀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马原认为他想不起来是很正常的事。吕怀剪完彩后,简简单单地在上面讲了几句话就要离开。
马原说,桌都订好了,还是吃完饭再走吧。
吕怀说市里还有个会议。
马原不知道吕怀这话是真是假,只好作罢。这让马原多少有点失望,他本想跟吕怀就这次机会好好接触接触,但却没能如愿。
事情往往都是这样,你越觉得很有把握的事情,有时往往越容易出问题,后来发生的事情就让马原怎么也没能想到。
马原将这所公寓楼转包给张二宝的时候,正是农村麦收季节,民工们大部分都回家搞麦收去了,也就是说,工程开工前的二十几天,张二宝手底只有三十来个民工。这种工程靠三十几个民工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按正常的工程人员配比的话,最少也得一百来号人。那些天马原很着急,在百利金吃饭时,马原还再三崔张二宝赶紧想办法上人。就在吃完饭的当天晚上,张二宝就回去召集人去了。实际上张二宝还是很有能力的,就在他回去后不到十几天就带来了八十多个民工,张二宝在县里雇了两辆大旅行轿,直接就把八十多个民工拉到了工地,这八十多个民工加上张二宝手底那三十几个民工有一百多人。
张二宝在工地一边指挥民工们搭临建垒灶房,一边给马原打手机。马原听说张二宝把人都带来了,心里的石头一下就落了地,马原很快就赶到工地。张二宝嘿嘿笑着指着工地上的那些民工说,这回放心了吧?其实张二宝拉来的这些民工马原不知道,里面哪的人都有,这是个杂牌队伍。里面有的民工根本就没干过建筑活,有的还是第一次出门。另外还有一些十五六岁的小工子。这无形中就给这项工程埋下了隐患。虽然马原干的是房地产开发,但他对土建这块还是不大精通的。
工程从剪彩到开工一段时间来,进展的还算比较顺利,刨槽以及整个地下基础工程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做完了。在土建这项工程中,做地下基础是最关键的部位,如果基础这部分做不好或有偷工减料问题,那隐患就不可小视了。
马原这项工程原则上是以轻包(只包人工费)的方式包给张二宝,但在实际运作中,张二宝连一部分材料也包了。张二宝所进的材料马原很清楚,这些材料都是由刘一民帮助进的。刘一民小舅子开了一家建材公司专门由刘一民负责介绍用户。当初刘一民喝酒时对马原提过此事,他只说是一个朋友,马原也就顺口应了,不过酒后马原又给刘一民打电话说钢筋水泥还是由他自己进。每次刘一民小舅子给工地送料都要请张二宝在饭店吃饭,请张二宝吃饭是不会白请的,每次刘一民小舅子都要把饭钱合进材料费里。不仅如此,还要加大费用。这一点刘一民小舅子一点也没有隐瞒张二宝,张二宝并不在乎,他可以完全如数跟马原算。这样一来就行成了这样一个环节:刘一民小舅子吃张二宝,张二宝吃马原,而到了马原这,他只有从成本里往外摊。马原成了他们的一块肥肉。这种一环吃一环的做法马原并不太清楚。在他看来,他们挣的钱只是合情合理那部分。实际上并非如此。应该说这是马原的一个小小失误。作为这项重点工程承包人的马原,这些日子也成了新闻媒体报道的重点人物。方静一直想给马原工程做一些报道,打过几次电话,马原都没有同意。马原不想这个时候出风头,他的想法是想等工程竣工时候再让方静在媒体上做一下。方静说,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一下形象报道。马原不明白形象报道是什么。方静说就是企业一种形象宣传。马原明白了,他说是不是那种有偿服务的?
方静在电话里笑着说,我做就可以给你优惠啦,因为咱们是老同学吗。
马原说,这么说你一直在做这种有偿报道?
方静说,那都是广告员们的活儿,我只是偶尔客串一下,谁跟钱有仇啊?方静跟马原有些不讲理了,她非让马原做一期不可。她说,咱们可都是老同学了,你就值当给老同学赞助一把。方静的要求让马原有些为难,按马原的心气他跟本就不想做这类报道,这类报道实际上对他和公司起不了贴金抹粉作用,弄不好还会起负面作用。马原说你要是给社里搞创收,我就给你们赞助点,你要是自己需要钱我给你就是了。
方静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俗呀?怎么张嘴闭嘴就是钱呀,你以为我们都像你想象的那样?看重得都是钱吗?
马原说我说话很实际,这个社会没有钱是不行的。
方静说你自己钻钱眼里把钱看得如此重还以为人家也跟你一样。
马原觉得方静现在变得很虚滑,跟以前的方静有了很大的区别。马原话虽这么说,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还有对自己曾经暗恋过的那层意思),马原最后还是答应了方静的要求,拿出两万元让她做了一期企业形象的报道。文章一见报,马原这里马上就有了动静,首先是许多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这些电话马原一个都不认识,可对方都自称是某某报社的记者。后来,就有人开始陆续上门拜访,话题绕来绕去,最终焦点都落在广告上。马原对每一位前来说服的记者都得一一应酬,再后来马原干脆就躲了,只要有“记者”打来电话,或登门拜访,马原一概不见。
这天方静来公司给马原送样报的时候,马原就埋怨方静说,登这篇报道你给我惹多大麻烦。方静不明白马原这话意思,问他惹什么麻烦啦?马原说天天电话不断。方静说这不是好事吗?马原说好事个屁!都是来做广告的。方静说,那你就让她们做呗!马原说我有钱烧的,有病啊!
方静在马原的公司里转了一圈,问马原,宋艳小姐没在公司?
马原说她今天有事,歇了。
方静说是家里有事吧?
马原说你怎么知道的?
方静说瞎猜的。方静这样说实际上是有目的的。来马原公司的时候,方静在一家服装专卖店门口看见过宋艳,如果只看见宋艳她也不会这样问马原,关键是她看见宋艳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而这个男人正是她上次带宋艳去采访的那个吕怀。这让做女人的方静很敏感。这种敏感实际上是一种复杂而又说不清的感觉,这感觉无论从自己还是从马原以及吕怀的角度说,都让她感到一丝不舒服。她看着马原,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发现宋艳最近有什么变化吗?马原说你问这话什么意思?方静说随便问问。马原看着方静,想想说什么变化也没有,只是手上多了一个钻石戒指,是她自己最近新买的。
你知道一个钻戒多少钱吗?方静注视着马原。
管它多少钱,喜欢就买。马原坐回桌前。
其实,方静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马原问。
其实,方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了。方静说,作为老同学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句,对漂亮的女孩一定要留心,不光是爱她还要看护好她。
马原是个精明人,方静这样一说,他就明白了几分。马原说,你的意思是--宋艳对我不忠吗?
方静说,你留心注意就是了。
马原忽然沉默了。
方静走后,马原越想越不对劲,马上给方静打了一个电话:你是不是发现宋艳什么了?方静想到马原会追问此事,就在电话里实话对马原说,今天我去你公司在路上看见宋艳跟吕怀在一起,你应该知道吕怀是谁。
马原关掉手机沉思了。马原沉思的问题是,宋艳跟吕怀在一起倒也没有什么,因为自己的计划还没有完全结束。问题是,宋艳为什么要跟自己编瞎话说陪她母亲去医院看病呢?这样一想,马原就觉得事情有点问题了。这时马原又想到那天跟张二宝他们喝酒时给宋艳打手机她一直不接的情景。这样沉思的时候,马原的手机响了,是宋艳打来的。宋艳在电话里问马原,公司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就不从医院往回赶了。马原说,你在哪个医院,我过去帮帮你?宋艳说不用了,没事的。说完宋艳就把手机关了。
这时的马原对宋艳真正有了疑心。
马原的那所公寓楼已经由正副零开始往上砌墙。这时的工程最出活,尤其是外墙活,一个星期左右就能起一层。公寓楼不到一个月就盖起了四层。
这一个来月马原一直往工地跑,这是工程关键时刻,也是甲方要求最严阶段。马原要对自己承包的工程负责,他每次来工地都要再三叮嘱张二宝把好质量关。而每次张二宝都对马原频频点头称是。其实,这一阵子张二宝几乎天天都泡在工地,不像前一时期每个星期至少要离开工地三四次请刘一民他们去酒店喝酒娱乐。客观地说,张二宝请刘一民他们出去喝酒原则上并不是张二宝的问题,每次刘一民他们开车来工地,都恰到好处地赶上饭局那个点,张二宝想装傻不请都不行。有一次马原来工地,在工地转悠了一大圈也没见到张二宝的影子,听一个领工说,中午前就跟刘一民他们去了饭店。马原挺生气,他觉得照这样下去,工程早晚要出问题。张二宝的民工们有一个特点,他在时,他们会非常认真地出力干活,一旦他不在他们就会耍滑偷赖,能少干点就少干。这种现状马原那天在工地转悠的时候已经瞧个满眼。这是他生张二宝气的主要原因。
他给张二宝打手机的时候,张二宝跟刘一民他们正在喝酒划拳拿小姐们开心。刘一民搂着小姐冲张二宝挥手说,关机关机,别扫了咱们的兴趣。刘一民这样说,并不知道是谁给张二宝打来的电话。问题是,张二宝的手机有来电显示,他知道这是马原打来的电话,他不敢不接。张二宝推开身边的小姐,来到酒店门口。马原在电话里跟张二宝发了一通火,张二宝不说话,只是乖乖听着,马原最后说了一句,工程要是出一点问题,你别打算在我这拿走一分钱!这句话在张二宝身上起了作用。关掉手机后张二宝连招乎也没跟刘一民他们打,就开上新买的桑塔娜2000赶回工地。
在工程进展比较顺利这段时间,吕怀也到工地来过一次。吕怀来实际上也只是走走形势,那天,吕怀的专车一直开到工地上,他从车里钻出来被下级簇拥着站在车前,四处张望了一会,又用手指指点点,对身边的人们说了一些什么就坐进车里离开了。
在吕怀站在车前指点说话的时候,有几位端着“长枪大炮”的摄影记者不停地为他拍照,作为新闻记者的方静也在其中。方静一边用笔在本上记着;一边四处寻找着马原。吕怀来工地之前,方静就跟马原通了电话,告诉他吕怀一会去工地。方静把这个消息告诉马原的时候,马原那会儿正在市外,等马原匆匆赶到工地后,吕怀他们早已经离开了工地。
其实马原心里清楚,吕怀来工地跟他在不在工地没有多大关系,一旦有什么问题吕怀也不会直接对他。换句话说,即使他在工地吕怀也不会主动跟他对话。
吕怀视察工地的照片跟文字报道转天就在几家报上刊登出来。方静也写了一篇报道。马原在公司拿着方静写的那篇文章在电话里对方静说,你的文章真快呀!方静说这是记者的职业素养吗。马原开了句玩笑说,如果我这个工程出了问题你可别这样报道。出问题?方静疑惑地说,你那能出什么问题?马原说这只是个假设。方静说这种假设多不吉利呀。马原想想,觉?得也是,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自从那天方静让马原对宋艳注点意之后,马原就真的对宋艳有了怀疑和担心。这种怀疑和担心最近一个时期一直萦绕在马原脑海里。实际上马原的这种怀疑和担心是有道理的。宋艳这些日子在马原眼里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些微妙变化也许宋艳自己还没感觉出来,但马原已经注意到了。比如宋艳在公司照镜子的次数明显见多;比如宋艳开始喜欢往身上撒香水,这种香水味道马原以前在机关刘辉的老婆跟前闻见过,马原当时问过刘辉,说你老婆身上的香水味怎么这么好闻。刘辉说是一个朋友送的法国香水。如今宋艳身上的香水就是这种味道;又比如宋艳喜欢修指甲喜欢摘眉喜欢摆弄头发,这些微小的细节都让马原注意到了。不过单凭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关键是宋艳开始对他说谎,而且打电话也总是背着他。这就说明宋艳已经有了感情倾向的变化。宋艳的感情倾向会是吕怀吗?如果是的话,导致这种结果的主要原因应该是自己。马原不敢相信会有这种结果。在他看来宋艳喜欢的人,除了自己不会有别人。实际上这是马原的一种自我安慰,这种安慰有时对马原来说更是一种苦恼和矛盾,他越对自己这样安慰就越对宋艳疑心重重。
这两天宋艳没有来公司上班,两天前她就对马原说她准备歇几天陪母亲出外转转,马原将信将疑。而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宋艳并没有陪母亲出外,而是陪吕怀出国考查去了,考查的期限是十五天。实际上吕怀的这次出国考查就是一种纯意义上的旅游。
当马原给刘一民打电话侧面核实这件事的时候,吕怀正拥着宋艳在美国夏威夷海滩上沐浴着阳光。与此同时马原也打听出了吕怀出国考查的消息。这让马原彻底明白了,明白了宋艳已经投入了吕怀的怀抱。
这天马原一个人躲进酒馆喝酒,喝到一半时,马原想起了方静,他拿出手机给方静打过去,打了几遍都没有声音,其实马原的手机还在自锁状态,他忘记了应该先开锁再拨号的程序。应该说,马原的酒已经喝到了半醉半醒状态。马原虚着一双醉眼喊过一个服务员,他让服务员帮他拨号。服务员拿过手机看了看,帮他把锁打开后又递给他说可以打了先生。
马原说怎么你一摸就能打呢?
服务员说您的手机刚才没有开自锁。
马原说这是谁给我锁的?
马原颤颤悠悠地拨通了方静的电话,方静问你是哪位?马原说,我是、我,马原的声音已经变了调。方静没听出来。马原说我你、都不知道是谁、谁了?方静还是没听出来。马原又说我是你、你的梦中情人老、老马呀!方静这才听出了马原的声音,忙说你喝酒了吧?怎么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马原说你鼻子还挺灵,在电话里都闻、闻见啦?你现在能过来陪陪我吗?方静说你在哪了?马原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酒馆的名子和地点。方静在电话那头很着急,让他再好好想想。但马原还是没能想起来。方静说这样吧,你赶紧回公司,我去公司找你。
马原被酒馆服务员送到公司时,方静已经等在了公司。
马原酒醉如泥地倒在沙发上。方静前所未有地见到了马原的这副醉态。此刻马原已经鼾声大睡。方静站在一旁闻着满屋飘散的酒气看着马原,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匆匆赶来?实际上,刚才她在电话里已经感到了马原的醉态。虽然她一直喜欢马原,但绝不喜欢马原现在这个德性,男人最没德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方静很难接受马原现在这副“尊容”。其实在马原没有到达这副“尊容”之前,他给方静打电话是有想法的,这想法隐藏着一个内容,就是他想跟方静做爱。有这种想法时,他并没考虑对方愿不愿意,实际上他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不过,马原的这种想法按目前的状态看是无法实现了。
就在马原给方静打电话那一瞬间,马原的这种想法已经从他的口气里让方静感觉到了,应该说方静是有备而来的,但这种有备而来的结果却让她非常失望。她看着马原,还是经不住对他的渴望,她情不自禁给了马原一个吻,就在她轻轻将嘴吻到马原脸颊上时,她听到了一个从马原嘴里含糊不清说出的名字,但她还是听清了。宋艳这个名字让她收回了送给马原的吻。跟吕怀出国旅游回来后的宋艳,精神状态非常好,被异国的阳光晒得有些发黑的皮肤看上去更显得健康迷人。来公司上班第一天,马原看着宋艳,上下左右打量着。宋艳有点不自在,低头看看自己,对马原说,干什么这样看我?有什么不对劲吗?马原不言语,还在打量着宋艳。
在马原眼里,眼前的宋艳已经变了,先不说她的情感在变,就连她身上穿的衣服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宋艳最大的变化还是那双眼睛。实际上宋艳的那双眼睛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化,让马原感到变化的是她的那双眼神。以前宋艳两只眼睛是清澈透明、而现在那双眼睛却是左顾右盼又张扬风流的。透过这双眼睛,马原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失望。他说,在国外玩得很开心吧?
宋艳的两只眼皮快速地眨了眨,而后笑笑说,你都知道了?
马原说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了。
宋艳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马原说一开始我就有了这种预感。
宋艳说因为你还是不了解女人。
马原说起码对你我还不了解。
宋艳说是对所有女人,你不知道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最在意的是什么。
马原说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理由吗?
宋艳说你错了,我不想告诉你理由,也没理由告诉,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对女人不了解。
宋艳的话让马原对女人有了思考。他觉得让宋艳当初去打通吕怀这一做法,现在看来是一个最大的错误和失误。不过,这只是对自己曾经喜欢过的女人而言,如果另一个角度看,他觉得还是“物”有所值的。如果按马原此刻真实的想法和感受的话,这其实是他的一种自我安慰。
马原点上一支烟,缓缓朝空中吹去。马原说,我不想了解你其实是因为我不想把你当成我终身伴侣。宋艳笑笑,转身出去替马原沏来一杯茶。宋艳问马原最近工程进展怎么样?
马原没说话也没看宋艳,把那杯茶端起来泼到地上,从宋艳身边走出去。
马原这个举动让宋艳感到很可笑,看着马原离开屋子,宋艳想,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最近马原的那所公寓住宅楼已进入封顶阶段,也就是说公寓楼的主体已经完工,这对马原来说是个好消息,他不必每天再为它提心吊胆。提心吊胆的日子让马原精神高度紧张,以致睡眠质量持续不好。马原的这种状态跟张二宝比起来就有很大不同。工程开工到现在张二宝从没有过紧张和担心,在他看来盖楼就像搭积木,很简单。积木一旦搭好,他就有了一大笔银子进到自己腰包,所以,张二宝这些日子显得非常兴奋,人兴奋的时候,整个人都勤快起来。张二宝每天都在工地上转悠,手机频率也多起来。张二宝不止一次地给马原打电话要请他喝酒。马原每次都说,你除了喝酒还有别的事干吗!其实这个时候,马原对工程还是比较担心的,他怕工程临到最后出纰漏。这些天马原也往工地跑,几乎天天待在工地,不这样他心里不塌实。
工程即将竣工的消息方静已经知道,自从上次马原喝多酒后,方静一直没跟他联系,而马原也始终没给她打电话。方静没跟马原联系,除了工作忙这个原因外,还有另一个因素,那就是那天马原酒后让方静明白了他的真实心理。在方静看来,马原真心喜欢的女人并不是自己。她心里装的只有宋艳。作为一个素养较高的文化人,她那天从马原那离开后,虽然心里非常痛苦(在家里伤心地哭了很久),但她并没怨恨宋艳。除了学历和工作上她优于宋艳外,她觉得做女人的其他方面宋艳都优越自己,她想如果自己是男人的话也会首选或喜欢宋艳的。问题是,方静想,宋艳如今会真心喜欢马原吗?这个问题是方静无意联想到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联想到这些?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即使马原让她很失望他还是从心底喜欢马原的。爱就是这么让人难以琢磨。
如果说一段时间以来方静不想再给马原打电话的话,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给马原打了。方静给马原打电话主要还是因为宋艳的原故,她有些话想对马原当面说。方静打通马原手机的时候,马原在工地正准备回公司,方静让马原在“比家好”饭店等她。比家好饭店马原跟方静以先在这里吃过,感觉挺好。那里有一种家的温馨和氛围。你如果想为自己人炒上一两碟小菜,你可以亲自下厨一展手艺。那一次马原吃的那一桌菜里就有方静亲自为他下厨炒的两道家常菜。这一次方静要让马原亲自下厨为自己炒上两碟小菜。
马原欣然受命,他对方静说,你想吃什么菜你就点吧。
方静说,我想吃你最拿手的。
马原做了两道菜,一道是家熬小鱼;一道是家熬豆腐。实际上马原并不会做菜,这两道菜都是在厨师的指点下做成的。方静一样尝了一口,便大加赞赏。方静并不是为了来赞赏这两道菜的,只要马原能亲自下厨,她心里就知足了。方静注视着马原说,有句话我想问你。马原不知道方静想问什么,靠在椅背上说有什么话你就问吧。方静说,我问你,你喜欢的女人你知道她喜欢你吗?马原皱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没言语,但他明白方静指的女人是谁。他心里喜欢的女人应该说一直就是宋艳,即使宋艳如今在感情上已经渐渐与他疏远,可他仍然喜欢她。
方静又说,如果那个女人不喜欢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对她痴情呢?
你怎么知道她不再喜欢我了?马原这样反问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喜欢不喜欢你,你心里最清楚。方静说。
马原不说话,点上一支烟,缓缓吸着。
你一点不了解女人。方静说。
咱们不提她好不好?马原再一次打断方静的话。
方静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清醒,不要再为她伤感情。方静说这话的时候,马原的手机响了起来。马原看看来电显示,是张二宝打来的。马原对方静说,对不起我出去回个电话。马原来到门口问电话里的张二宝,有什么事情非得这个时候打来?张二宣宝声音有些紧张地在电话里说,工地出事啦!
马原一愣,马上问张二宝出什么事啦?
你赶紧过来吧!张二宝焦急地说。
马原突然骂了一句说,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的。工地倒底出了什么事,马原这会儿一点也不清楚。
说起来,怕工程出问题一直是马原所担心的,这样的担心始终伴随着他。就在马原离开工地那会儿,工地施工还非常顺利。可就在马原离开工地不到几个小时,工地就出问题了。问题出得挺蹊跷。就在张二宝指挥民工们拆除脚手架的时候,八层向南的一个阳台突然掉落,整个阳台从八层楼坠落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响声,随着巨大的响声,八层以下的阳台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损伤。如果仅是阳台的损伤,倒也无关紧要,大不了重新恢复。问题是当八层阳台往下坠落的那一瞬间,底下还有民工在拆脚手架,这样一来问题就严重了:有两个民工随着阳台的坠落一同掉了下去,其中一个民工当场死亡,另一个民工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也不行了。工程因事故一下就死亡了两个人,成了重大事故。
马原赶到工地后,民工们仍处在极度惊吓中。一双双惊恐未定的目光看着马原。现场上堆满了散落的水泥碎块以及被砸变了形的一些脚手架。马原看着眼前的场景浑身发冷,心想:问题严重了。冷静了片刻,马原问身边个民工张二宝哪去了?民工结结巴巴地说去医院了。
马原赶到医院,张二宝已经不见了。马原赶紧给张二宝打手机,张二宝的手机已经关机。马原认为张二宝的手机可能没电了,在他的想象中,张二宝这会儿可能正在换电池。过了一会儿马原又打,张二宝的手机仍处在关机状态。马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开机?马原又继续给张二宝打,张二宝手机仍然关机。实际上,当张二宝把两个民工送到医院后,医院证明两个民工已死亡时,他就悄悄从医院溜了,溜出医院大门张二宝就把手里的手机关掉了。
马原怎么给张二宝打手机也打不通后,马原就有了一种预感,他觉得张二宝这小子有可能跑了。可问题是他能跑哪去呢?马原寻思着。在寻思张二宝跑哪去这个问题时,马原忽然想起了张二宝的表哥刘一民。张二宝会不会溜到他那?他在手机备忘录中调出刘一民的手机号。在调出刘一民的手机号时,马原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会儿该不该给他打?如果刘一民知道张二宝为躲自己跑到他那,他会告诉自己吗?如果不会,那么这个电话打不打又有什么必要呢?可话又说回来,不打怎么会知道刘一民是什么态度呢?这样想着,马原还是拨通了刘一民的手机。
应该说马原的判断是比较准确的。张二宝从医院溜走后他哪也没去,直接就去了刘一民家。张二宝慌慌张张进屋时,刘一民正准备吃饭。见张二宝?一副慌张的神态,刘一民不解地问,怎么,一副丢魂落魄的样子?
张二宝站在门口冲刘一民说,咱们到外面饭馆说吧。
天要塌了?刘一民一边说一边操起上衣往外走。
在饭馆里张二宝把工地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刘一民说了一遍。刘一民听后有好一会儿没言语。他看着张二宝,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问,死两个民工?张二宝点一下头。没有伤的?张二宝又点一下头。你实话对我说,导致阳台掉落的原因是什么?
张二宝两只眼皮上下快速地碰了碰,没说话。
是不是偷工减料了?刘一民凝起了双眉。
张二宝又快速地眨了眨两只眼皮,还是没说话。
你哑巴啦!刘一民说,怎么连句话也不说?不会说话了是吗!
阳台用的钢筋基本上都不达标。张二宝无奈地说。
不达标你就用?刘一民有些不满。
我不用不行啊?那是你……张二宝止住了后面的话。他看见刘一民在喘大气,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难道你不知道这是市重点工程吗?说到这,刘一民把怀里的半杯白酒倒进肚里。他沉默着看着张二宝。张二宝喃喃地说,你看有啥好办法?刘一民气冲冲说,有,你就等着挨办吧!这时,马原的电话打过来了。刘一民瞧了一下来电显,举手示意张二宝不要再说话。
马原问刘一民张二宝现在没在你那,刘一民说没有啊,他不一直跟你在工地吗?怎么?你找他有事?刘一民这样问是想探听一下马原的心气儿,听听他对这次事故的看法和态度。应该说这次事故的第一责任者是马原,作为第一承包人的马原,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便是在张二宝承包期间出的问题,也与马原有着直接关系。对工程事故的责任区分,刘一民比一般人要清楚多。如果论损失,马原要大于张二宝。
刘一民在电话里这样问马原的时候,马原犹豫了一下,他起初不想对刘一民说出他找张二宝的原因,但不说又没有充分理由回答刘一民。马原还是说出了自己急着要找张二宝的原因。刘一民听完后,在电话那头显得非常吃惊和气愤,他骂了一句张二宝说,他是怎么弄的!钱挣足了,还是让钱给烧的!刘一民在电话里这样骂张二宝,张二宝就在刘一民对桌眼睁睁地听着。不过这个时候的张二宝虽然听着表哥对自己的臭骂,但他心里已经塌实了许多。他知道表哥嘴上这么骂,心里头还是护着他的。
刘一民在跟马原臭哭了张二宝一通后,对马原说,你放心,等我见到他我会马上通知你。马原信以为真,挂了电话。
刘一民合上手机,一只手指着手机对张二宝说,听见没有?马原现在急得正在四处找你,你自己拿主意想办法吧。
我有啥办法?张二宝哭丧着脸说,我要有办法还来找表哥你干啥?
平时喝酒的劲儿都哪去了!刘一民仍没完没了地数落着张二宝。刘一民怎么数落张二宝,张二宝也不吱声。他希望表哥能帮他渡过这一难关。
这样吧。刘一民说,你回去赶紧写一份事故报告,然后把它直接送给吕怀那儿,报告上把马原当时没在现场的情况也写上。张二宝不解地问,这跟马原不在有啥关系?刘一民说,要说你没有文化呢,这叫责任区分。马原不在现场在法律上他也算是第一责任人,懂吗?张二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他明白,表哥让他这样做是为了把责任推给马原。这事有这么简单吗? 张二宝在心里寻思着。不过他还是听了刘一民的话。回到工地后,他很快就写出了事故报告,在写到马原没在工地这地方,他是这样写的:……事故发生之前到之后这段时间,马原一直没在现场,很长时间我才和他联系上。张二宝写到这的时候,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几次想将它删掉,但最终还是保留下来。
张二宝这份事故报告很快就送到了吕怀那里。
马原给刘一民打过电话后,方静的电话就顶了进来。方静非常惊讶地问马原,是工程出事故了吗?马原说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方静说我们社已经有记者去现场了。马原说消息真快呀!方静说你有什么想法我可以为你帮忙。你能帮什么忙?马原说。我可以不让这篇报道见报,方静说。这种消息恐怕不光是你们报社知道吧。马原无奈地说。
方静说,我可以找吕怀让他跟上面有关领导说说,把这个消息封闭住,不让见报就是了。马原质疑地说,你能做到?如果说方静能替马原做到这一点,从实际情况和意义上说也没多大必要了。毕竟不是小事故,从死亡人数上说,也已经购成了重大责任事故。对这样的事故马原是清楚的。
上面的事故调查小组很快就下来了。在调查小组对事故进行调查这段日子,马原一直没找到张二宝。这期间他给刘一民打过几次电话,刘一民都说始终没见张二宝。实际上张二宝这些日子是有意躲避马原的视线,一直躲在刘一民为他提供的一处住处里,每天张二宝都跟刘一民通电话或见面。从刘一民这个角度说,他是不想让张二宝出事,一旦张二宝出了事,第一个受株连的就是他,其次便是他的小舅子。保住张二宝不出问题,也就等于保住了他和他的小舅子。
马原找不到张二宝,意味着有很多事情自己说不清,比如一大部分原材料的进货渠道都是由张二宝自定的,比如张二宝这支施工队是刘一民的关系等等。
在调查组调查期间,马原也受到了严格限制,马原大部分时间都是和调查组在一起。除了打电话外,他几乎哪都去不了。这样一来,对找到张二宝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大概是因为方静的运作,新闻媒体对这次的事故没做任何报道,问题从表面上看似乎风平浪静,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几天后事故调查组通过调查分析,结果基本出来了。调查组初步认定,这次事故的直接原因是偷工减料,使用了不合格钢筋和水泥标号不够导致的。对这次主要责任人的认定,马原被列为第一事故责任人,张二宝列为第二事故责任人。对调查组的这种认定,马原心里不服,他认为自己只是监管有些失职,主要责任应该是包工头张二宝。调查组组长对马原说,这只是我们对事故的初步认定,我们还要做进一步的调查取证。马原说,我不怕承担责任,问题是,不该是我的责任我是坚决不会承担的。
张二宝给吕怀写得那份事故调查报告送到吕怀那的时候,吕怀当时并没有看到。吕怀那天没在单位,他带着宋艳去市郊一处度假村休闲去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宋艳已经不到马原的公司上班了)。吕怀看到那份事故调查报告的第一时间是他跟宋艳从度假村回来后的次日上午。吕怀看着张二宝写给他的那份报告,并没感到吃惊。他看完后将报告丢到桌上,首先给宋艳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宋艳说,马原那个工程出了一起事故还死了两个民工。由于头一天宋艳跟吕怀在度假村玩得太尽兴,宋艳回到家感到有些疲劳,早上一直不想起床,要不是吕怀这个电话,宋艳还在梦中。她躺在床上听吕怀说完这事后,有些惊讶。她问吕怀这事马原有责任吗?吕怀说,这件事马原应该负主要责任。宋艳说为什么呀?吕怀说这不是我认为的,应该说这是法律的界定。宋艳想了一下说,你可以把这事压一下吗?你说话谁还能把这事儿怎么样呀!
吕怀笑笑说,你以为这件事这么简单吗?那个包工头的事故报告都送到我这了,我把这事压一下,如果压不住,我的代价你想过吗?你以为他是谁? 我这样做值吗?
可我不想看他出事。宋艳紧张地说。
你这样为他着想,他是你什么人?吕怀带出不满的情绪。不要再说了,中午过来跟我出去吃饭。
宋艳知道吕怀不想帮马原或许有自己的原因,不然的话吕怀为什么还要把这事告诉自己呢?在跟吕怀吃饭的时候,宋艳还希望吕怀能帮一帮马原。但吕怀的表情很不舒服,他看着宋艳说,我在电话里头不是已经对你说清楚了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想帮他?你喜欢他是不是?
宋艳不高兴了,脸马上冰冷下来,她对吕怀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喜欢他干吗还跟你在一起呢?宋艳的不悦让吕怀有些不知所措,他从对面站起身坐到宋艳身边,用手轻轻掐了掐宋艳的脸蛋,笑笑说,生气啦?
宋艳转过脸去。
好了好了,就算我没说那话。说着吕怀又用手搂搂宋艳的肩。即使这样,吕怀也没答应宋艳的要求。事故调查小组的最终认定结果出来了,马原还是被认定第一事故责任人。马原不认头,但认定的结果已经呈到吕怀那里,吕怀对此做了批示:同意调查结果。
马原的公司最近被强迫摘牌停业,主要理由是该公司不具备承揽建筑资格。停业后的公司已是人去屋空,冷冷清清。
这期间,方静来公司找过马原两次,都没见到过马原。有一次方静一个人站在马原的公司门口,站立许久。她一直想帮马原摆脱这种困境,但始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感到这种事自己真是无能为力。
工程出了事故之后,张二宝在民工们的视线中突然消失了,民工们有些惊慌,他们的这种惊慌是因为大部分工资都还没有结清。这样一来便给马原又多了一个大难题:民工们找不见张二宝,就把希望(矛头)的目光聚在马原身上。民工们每天都围着马原追讨工钱。这让马原感到有些焦头烂额,无所事从。他对民工们怎样劝说解释都无济于事。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人要走背字儿,倒霉事一个接一个。马原对此深有体会。如果说张二宝不躲起来,马原也不会是现在这种处境。事实是马原至今也没找到张二宝。如此大的城市他怎么会能够找到他呢?但马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张二宝的决心。马原把最后一线希望又落在刘一民身上,他想刘一民也许会帮自己找到张二宝的。他给刘一民打电话,刘一民没接,再打,刘一民的手机就关掉了。他不明白刘一民为什么不接电话?马原一直这样认为:自己对刘一民不薄,从哪个方面讲他也不该不接自己的电话。马原虽然这样想,但他忽略了一点,这种时候,刘一民怎么会接他电话呢?
不过刘一民还是接了。他没想到这个电话还是马原打的。马原给刘一民打这个电话时,换了一种方式,他是在一家公用电话厅打的。
听到马原的声音,刘一民马上把电话挂掉了。
马原手里电话只剩下嘟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