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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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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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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四题

习 惯

李处离休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微信,这让他感觉生活非常充实。他建了多个朋友群,有过去的老部下;有离休后新认识的朋友;还有亲戚同学。只要能建群,他都将他们分门别类建成群,每个群主自然是他。

每天他都要不辞辛苦地往返穿梭游走在这些朋友群中,或打点清理群里的垃圾,或往各个群里发一些图片和微视频,涉政图片和微视频他一概不发,他不仅是当代的好领导还是一个极有党性的好党员,他发照片和微视频只发有趣以及搞笑亦或保健养生一类。每一张图片和微视频他都要同时一并发给每个群,一个也不能少。转发的同时还要配发一些卡通图片,形态各异,表情不一。每一次转发都会得到陆续点赞,点赞并没有让他感到兴奋,他对恭维早已经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不感兴趣,转发图片和微视频只是一种爱好,仅此而已。

他很少在微信里打字,那时他不用动笔,只管动动嘴。现在不行了,一切都得从头学。现在他已经能够在微信里发一些简短的文字了,不过错别字还是不断涌现的,打十个字能错上一半。对错别字他认为没有歧义就可以,不过歧义有时还是有的。有一天他给每个群发了一段文字,是介绍他朋友一段京剧音频,有几个字是这样打的:“这是朋友吴胸眼唱的。。。。。”他把“兄”字错打成“胸”,把“演”字打成了“眼”。很快群里就有了好几条语音回复,其中有一条是这样的:李处您先别介意,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您好像有两个字打错了,一个是“兄”一个是“演”。

没等他回复,这个语音很快又补充了一条:对不起李处,我理解错了,其实您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您是想说你这个吴姓好朋友心胸怀很宽眼光很远,故意这样写的,对吧!

他又听了听另外几条语音回复,意思基本一样,总结起来:不是理解有误,就是没有想到。李处呵呵笑起来,本来想发个语音回复更正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沙飞先生

沙飞先生是一家报纸副刊编辑,我们是好朋友。算来,已有20余载了。

那时,我还是一名文学爱好者,经常给他写稿,后来就壮着胆儿往他那儿跑。沙飞先生一直在编发小说,我又专门写小说。这样,一来二去,就熟了。沙飞先生长我十几岁,脸有些黑,看上去也蛮精神的。

沙飞先生在编发小说的过程中,一般对业余作者的来稿既认真又宽容,只要有可取之处,他都尽力往主编那里推荐。他常对我们说,写作是门苦差事,尤其是对业余作者。记得,我的第一篇小说处女作就是经他手编发的,作品里浸透了他的心血。

我知道的,沙飞先生早先也写小说,只是当了编辑后便不再写了,把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审稿、编稿上。

若论朋友,沙飞先生算得上是一流的。每每朋友在一起小聚,他总是抢着买单。沙飞先生的酒量不大,尽兴时,喝个三两四两的也没问题。有一次,我的一位款哥们儿不知犯了什么瘾,非让我替他写篇小说在报上发表。条件是作者名字署他,稿费他开。这几年,我这个人也学着务实了许多,便一口应了下来。小说发表后,沙飞先生并不晓得内情,还以为我随便用的笔名,就对我说,军强,你用什么笔名不好,怎么偏偏起个郎啸?我笑了笑,边把实情对他讲了。他听后,不仅没有笑,却很有感慨地说,这些人什么都有了,可就这儿空哇!他指指自己的头。

后来,我把郎啸给的4000元稿费拿出一半给他,他忙摆着手说,编发稿件是我的本职工作,要收下这部分钱,便是非法收入了。我说现在人人都这样做,他说人家是人家,我是我。我不再劝,深知,他便是这样的人。

市区有家叫“浓浓”的酒店,很讲究,来这儿的人,都不是一般老百姓。几天前,郎啸就和我约好,要带沙飞先生来这儿潇洒一回。来之前,沙飞先生不晓得我们会来这么上档次的地方,一迈进门,就有点不知所措。来这儿的男人们几乎每人身边都有一位漂亮的小姐陪着。郎啸也为我们每人叫了一位小姐,陪我们亲亲密密地坐在身边。身后还有几位手拖银盘的服务小姐,静静站着,随时为我们更换热毛巾。

沙飞先生很不自在地坐在那儿,轻轻用桌下的一只脚碰碰我,悄悄对我说他想去卫生间。我站起来要带他去,他不让。

沙飞先生去卫生间一直没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偷偷溜了。

忽然有一天,沙飞先生拎着几盒小炒来我家,想好好跟我喝几盅。我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好酒,他不让打开,说随便喝点大众之类的酒就足矣。

那天,我和沙飞先生喝了很久。自始至终,我几乎都在静静地听他说话。沙飞先生那天的话格外地多,大都是单位工作的事情。说到激动时,他会禁不住自己端起杯来喝上一口。

沙飞先生那天喝得有些多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他喝这么多酒。

临送他走时,他站在门口,紧紧拉着我的手说,军强啊,你知道吗?再有几天我就要退休了,唉,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总是想酒......

我站在他面前,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说些什么,便看着他快满头的白发,心里想:他怕是有60岁了吧?

彩 虹

他家临着一条街,从窗口朝下望去,那条街显得很长很深。每当雨过天晴,他总是痴呆呆趴在窗边朝外望。那时,他并不看街上的景物,总是仰着脸看天,看那湛蓝蓝的天空悄然出现的彩虹,他看得很痴也很迷,直到彩虹淡淡地消失,他还在痴痴地看……

有一次当他还像以往那样趴在窗边静静地等待着雨后彩虹的时候,无意中朝窗外那条街上溜了一眼,就是那无意中的一眼,他看见了一把粉红色的小雨伞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小蝴蝶,正从小街的尽头轻轻飘来……他一下子就被那个粉红色的小雨伞牢牢地吸引住了。伞下面是一位俊俏美丽的女孩,他看得很清楚,尤其是女孩那双笔直修长的两条腿以及潇洒飘逸的步姿。他完全被她迷住了。准确地说是被她那双腿深深迷住了。他的两只眼睛有些不大听使地随着那把小伞缓缓移动着,直到它渐渐消失在小街尽头。

从那以后,他便不再痴痴地望天了。每天他总是把眼前的那块玻璃用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着,直到擦得有光又亮。等她快要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把脸悄悄贴在玻璃上,亮着两只眼,久久凝视着小街的尽头……

那时,每当他看到她从小街的尽头出现的时候,他总是有一种魂不守舍心慌意乱的感觉。有几次他甚至想把眼前那扇窗户打开,大胆地喊她一声,可是,当她走到他家窗下时,他这股勇气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像做了贼似地把手偷偷从窗棂上缩回来。每当这时候,他脸上总是一阵阵发烫,心也跟着咚咚跳个不停。

那一年他已经十八岁。十八岁的他也曾幻想过有一天能像她那样走在这条小路上,可是,当他回头望了一眼身边的那副拐杖时,他失望了,知道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

一天,他让妈妈帮他买来一副望远镜。从这里看小街,小街忽然变得很近。他仿佛看见她来了,就走在他眼前,那长长的不停眨动的眼睫毛,那微微有些上翘的小鼻子,还有那高高挺拔的小胸脯……

那是漫长的一天,从日出直到日落,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粉红色的小雨伞。

那夜,他又梦见了那道彩虹……

落 日

说起来他们俩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时,每当傍晚的时候,他总是独自来到河边,缓缓地坐在那把长椅上,双手交叉着放在并拢的双腿上,默默凝望远处的天空,他在静静等待着那个就要落下去的夕阳。那是个宁静的地方,静得连河里鱼儿翻动水花声都听得很清。除了一只躲在草丛中突然被什么响声吓得惊跳的青蛙外,再没有任何响声。他用手摸了摸身边那个细细长长的竹竿,他知道没有人会注意他的这个动作,他用手朝上轻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变色镜。

“有人吗?”这时,他听到有个声音在身边问,便把脸转向那个声音的方向,轻轻说,“呃,坐吧。”他把身子朝一边挪了挪,感到坐在身边的是个高个男人,因为他的声音总是在自己的头上飘过。

“是在看那边吗?”

“是的。”他说,知道高个男人指的是什么,“头一回来这吧?”

“这是个很安静的地方——来一只吗?”高个男人说着递给他一支烟。

他把高个男人递到胸前的烟轻轻推了回去,“我一直不吸烟,可是后来……”高个男人突然止住话。

夕阳开始渐渐往下落……

“夕阳很美。”高个男人说。

“像个漫漫漂落的红气球。”

“我那个小孙子也常常这样形容它”

“你看,都把水映红了。”

“你每天都来这看夕阳吗?”高个男人问。

“这是个看日落的好地方。”

“明天还来吗?”

“当然。”

“明天傍晚有雨。”高个男人说,“我听天气预报了。”

“我也听天气预报了。”为了看夕阳,他天天听。

“你明天还来吗?”他忽然问高个男人。

“来,看不上夕阳还能看日出吗?”

他感到高个男人似乎有一种欲望。

他想了想,便和高个男人商定:明天一早都来看日出。

翌日,他早早来到那个地方,坐在长椅上等着高个男人。太阳升起来了,红红的,圆圆的,可是,那个高个男人却一直没有来。许多天后,他听到一个消息:那个高个男人,那天为了赶来和他一起看日出,被自行车挂倒了……他万万没想到,他也和自己一样同是双目失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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