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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海中的孤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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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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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母亲

                  回忆我的母亲

                        汪 凯


早想为母亲写一篇纪实的文章,可惜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思念的情感,虽然她离开她深爱的儿女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我每每提笔想写她的时候,总是泪水盈眶,星眼婆娑,牵扯起痛苦的往事,止不住的珍珠,自然地从我的腮边滚落,模糊了我的双眼……

母亲是平凡的,更是伟大的。她生命的消失,不被正史所载,只能留在族谱上为族人留赞,但在子女的心中却是伴随着生命的永恒记忆,终生顶礼膜拜,影响这一生。

母亲于一九二三年正月初七子时生,因为外祖父在她七岁时就过世了,被人从岳西的巍岭欺哄到倪河汪湾做童养媳。据说,我的奶奶是倪河两岸最有名的厉害婆婆,在我妈七岁到汪家之前,奶奶就磨走了两个童养媳,一个姓沈,一个姓凌。姓凌的还是奶奶娘家的侄女,因不堪忍受,奶奶娘家人就用老虎刺抽打了老姑娘,救出小姑娘。我母亲是第三个,小我父亲十一岁。

母亲来了以后,奶奶并没有改掉折磨童养媳的恶习。起初让母亲睡在堂轩的摇篮里,堂轩是敞开的,有大门但关不起来,有天夜里来了一只饿狼,一条大犬围绕着摇篮转着叫个不停,护卫着摇篮,惊醒了母亲,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母亲对我说:“要不是那条狗,肯定在睡梦中被狼叼走了。”七岁的母亲抬粪水浇菜,奶奶总是把杠子往前一耸又往后一拉,好像喜欢侵害人不折磨人就不好过似的。母亲饿肚子,邻居只能偷偷地给她吃,不能让我的奶奶知道了。家屋的人都不敢惹我的奶奶。听说有一次,亲房的大我母亲很多的大从爷实在看不下去,就对我母亲说:“小储啊,她那么磨你,你不晓得走啊?”其实,那时我的母亲是真的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是这么一句话,我奶奶就把大从爷家的一条田埂的黄豆都锄掉,还骂了他一上午。奶奶那么厉害,母亲还要为她单烧好吃的,自己吃糠粑。即便是这样,她还把我母亲给自己吃的糠粑偷偷地留了一块,拿到她娘家告状,说我母亲磨婆婆,好在她娘家人根本不信,回了她一句:“哪个媳妇能磨到你?只有你磨媳妇还差不多!”奶奶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家里只有两间屋,她要分就分,要合就合,年三十的晚上边炆鸡腿边咒自己的儿子,还用大斧子剖开房门。我有两个姑姑,别人去姑姑家吃饭她很高兴,就是不喜欢我的父亲去姑姑家。奶奶死的时候,正值大炼钢铁吃食堂的时候,父亲不在家,都是母亲尽心照顾,在食堂里省点吃的,请人把奶奶归窆送上山。

日子稍微好了些,又逢文化大革命。我父亲是木工,家里儿女多,也难免抽空箍水桶卖给别人,可有些不怀好心的人总是向大队和公社谎报数字,甚至当时的干部都不相信。毕竟父亲是手艺人,也能干,一个人可以做几个人的活,家庭生活还是能够过的。然而,好日子不长,六九年特大洪水灾害,对我们的家乡农田水利的基本设施造成了毁灭性的灾害。为了恢复农田,我们大队在洪礼才书记的带领下,正月初一就开工。我那时很小,觉得那时的冬天也特别冷,冰冻上可以走人,冻土像石头一样硬,迎着凛冽的北风就像刀割一般,跟着大人起早摸黑,一天只能挣三分工(大人十分工)。我亲眼看到,那时的干部是身体力行的,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正月里牛拖耙平整田底,田埂上放着栗炭火盆,大队书记第一个卷起裤脚,下水带头。群众望着书记,二话没有说,也就跟着下水平整。正因为如此,有这样的带头人,我们大队仅用一个冬春就修复好了农田水利,成为全县的学大寨的典型,参观的络绎不绝,洪书记本人也多次去大寨参观学习。

可就在这时,我家起了很大变故。不满六十岁的父亲,上午还在生产队做事,下午因为下大雨不能出工。他本想去我大姐家被我妈劝阻了,因为大姐身体不好,叫他在外孙二十七日生日的时候去,只有几天的时间。他就跑到亲房哥哥家突然请他记账,父亲做木匠范围很广,他自己又不识字,别人欠他的钱多,他不欠别人的。因为那哥哥磨稻做粑吃,他就坐在他家陪着谈天,直到半下午后,开始记账还没有记账的时候,父亲陡然脑中风,被那大哥驮着回家了,到家只说了一句话:“人不照了。”六点多的时候,父亲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永远记得那个阴雨连绵的黑色的日子,一九七一年农历三月二十二日,我永久的失去了最痛爱我的父亲!

那时,父亲给我母亲丢下的是一班儿女,兄弟姊妹一共九个,三岁一个。我那时才八岁念二年级,乘法口诀就是在泪光中记住的,妹妹才五岁,最小的弟弟才两岁多。比我大一点的三哥才念初二,三姐刚出嫁,二哥是忠厚人,大哥才成家。二姐和大姐已经出阁。面对如此境遇,母亲蒙了,脊梁柱和靠山倒了。就是一个男人,也难担起这样的重任,何况母亲还是一个裹了小脚的女人!

母亲含泪把父亲送上山,对我们说:“你父亲走了,活人长着嘴还要吃饭!”于是,带领我们又去做事了。那时搞集体,母亲天天上工,一天只有六分工,收工就去兴种菜园,披星戴月,累得实在不行,就对我们说:“我日里是人,晚上就是鬼了。”母亲是在人间和阴曹之间煎熬。没有工分就没有工分粮,就要饿肚子。

孤儿寡母是备受欺凌的。称粮的时候来早了也不是,来迟了也不是,来早了人家就说:“做没有人做,称粮就来了。”来迟了却说:“做着现成的,秤粮也不晓得来秤。”尤其气愤的,当我渐渐大一点的时候,我跟大老人一样抬石头,大人是十分工,我却只有四分工。跟大人理论,他们却说我是学生,不用务工,大人要务工。缺少父爱的家庭,造成子女的性格向两个极端发展:要么很刚强,要么很软弱。我走向了刚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跟生产队各种人都顶撞过,母亲总是劝我说:“力气是浮财,用完又重来。长大就好了!”在那个年代,我母亲还被评为公社劳模,可见母亲是多么勤劳!

父亲过世时,三哥才读初二,考虑家境不打算念了,母亲坚持要他读完,还想让他念高中,可他执意不肯就回乡务农了。我母亲在亲房大哥带路下,找到大队领导让他当上了民师,并且最终在一九七六年被推荐上了安徽医科大学,成为彭河乡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被推荐的大学生。我家没有一个亲戚是干部,能推荐毫无背景的三哥上大学,全靠母亲用茶饭招待大队和公社的领导,时常来人吃饭时母亲只有偷偷地去借米。记得三哥做民师的时候,过年只买了十七斤猪肉,正月请了有关领导吃了两桌饭,到腊月还有腊肉,可见我家那时的平时生活该是怎样的境况,母亲的省吃俭用到了何等地步!

母亲思想开明,儿女平等。无论儿女都给孩子念书,直到不念为止,也不罚你念,因为家里条件有限。她有一个宗旨,就是讨米也要供孩子念书。我记得我最困难的时候,一家七口人就有五个人在念书,大中小学都有。三哥在合肥念大学,我读初中。三嫂、小妹、小弟都在念小学。二哥只能给集体看牛弄点工分,全靠母亲挣工分粮。除了挣工分,家里看老母猪挣点钱,卖鸡蛋凑一点。我初中三年半,在八里山路之外,都是早出晚归,从来没有吃过中饭,别人吃饭的时候我就去做好作业。傍晚放学后,我处理好班上事务才回家,因为一直都担任班长。回家后,冬天的晚上都是山芋,那时五百斤山芋算一百斤稻,我家总是多要山芋少要稻,填饱肚子的需要。麦子出来了,早上吃发麦粑。夏天的晚上,一个黄北瓜就是一家六七个人的晚餐。有豌豆的时候,就是嚼豌豆当晚饭。五荒六月的时候,吃过野菜猪蒿,吃过田间花草,吃过干湿山芋叶子,吞咽过糠粑,红芋渣红芋片都是上好的食物,能吃的都吃了,最难过的不是糠粑难咽,而是解大便时的痛苦。有一次,初中班主任来我家家访,母亲打了几个鸡蛋款待老师,班主任的眼泪滚了下来,无法咽下。班主任知道我不吃中饭,曾经送五斤饭票给我,我坚决不接受,偷偷地塞回班主任的抽屉。他一直很佩服我有骨气,我对老师说:“我的困难不是一两天的事,只有依靠自己克服。”有一件事,母亲生前谈起时总是泪流满面,那时我家有一间靠近走廊的土砖壁子被水冲到了,请砌匠来家砌壁子没有一粒米,壁子倒了又不得不砌。那时出嫁的大姐家条件稍好一点,她家发米粑给我母亲吃,她舍不得吃给我们吃,我把米粑跟同学在学校里换成饭票,然后用饭票退回米回家,找砌匠来家砌好了土砖壁。我本来考取了县重点高中,因为无钱搭车,只好选择离家相对近一点三十里开外的普通高中。高中两年,包括伙食费、书本费、学费在内,一共不超过六十元。一周回家一次,背四斤左右的米和半磁钢的腌菜,就是一周的食粮。二分钱一打的海带汤都没有尝过,饿了就是开水充饥。唯一吃一次粉蒸肉还是跟同住一个寝室的同学打赌的。我很少跟同学说我家的困难,那位同学跟我虽然睡一个寝室也不知情。他家当时家境比较好,父亲是小学教师,有一天看我吃过了,就说:“汪凯,我再打十四两米的饭,五碗粉蒸肉(二毛钱一小瓦碗),吃下去了算我的,吃不下去算你的!”我说:“好啊!”他果然打来了,我很快就吃完了。他哪里知道,我中午只吃了四两饭,连他十四两才一斤米多一点的饭,那时刚成人,过个戸槛就能加一碗饭,何况我长期处在饥饿状态正在发育成人的青年?到现在,我和那位同学见面时还谈及此事。高中当了两年的班长和团支部书记,班上一切事物都是由我办好后对班主任汇报一下,包括学生干部改选、三好生评定、团员发展,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称赞我说:“我们的老班长,做事很干练!”由于家境的原因,个人营养严重不良,头脑发昏,临近高考又生病,虽然应届考取了大学,但没有读上好大学。我很感激那时的基层老师,没有功利心,并没有因为我家里穷而当不上班干,评不上三好生,同学们也很尊重学习成绩好的,虽然在社会上常遭到冷遇,但在学校的学习生活中又倍感温馨,老师和同学对我都很好,后来读大学就不一样了,有些辅导员极端功利,尤其是老三届的。我的母亲在整个社会都不重视教育的情况下,顶着各种压力,一家培养出两个大学生,从此彭河乡对教育的重视才蔚然成风,他们看到了教育的甜头,晓得了知识能改变命运。

我第一次上大学,一个人背着一床被条,扎着一只瓷脸盆,这就是全部的行当。只身从家里走几十里路,跑到黄柏大桥搭车,到了安庆,凭入学通知书买了一张车票,舍不得钱住旅社,就在候车室里过了一夜。我清楚地记得,有位好心的人曾提醒我,注意小偷。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在胆战心惊中过了一夜,次日早晨六点十分才坐上去学校的车,下午来到了举目无亲的城市,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第一个春节寒假就在学校里度过的,因为没有车费。全班同学每人在寒假里都给我写一封信,让我在收信中得到慰藉。为此事,母亲年三十的晚上还在家里哭,责怪哥哥。读大学期间,我才真正感受到能吃饱饭,师范类的学校,每月每生补十七元五毛钱生活费,三十六斤粮票,还有四块钱的助学金,我因为家境困难四元助学金每月发给我了,其他同学的助学金都做了班费。我实际在校的生活费每月只用八元左右,其余退出钱来买衣服鞋,还要买书,攒路费,以后每个假期都能回家了。说实在,我在我的同龄人中吃过的苦头没有人能比的,但与我母亲相比,那是不及万分之一。

我们兄弟姊妹九个,父亲过世时又很年幼,但母亲舍不得把儿女送给别人,再难再苦,都一人支撑起来,抚养成人。我小时候,虽然什么都不怕,但我最怕母亲生病,因为我的母亲就是我幼年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

母亲不为儿女留一分钱债务,也不给儿女添麻烦。她一生做了许多大事,却在集体解散时候,我家还是长款户。父亲是她安葬的,她自己也没有给儿女增加负担。一九九七年农历七月初一半夜,母亲得了脑溢血,次日早上才发现,下午三点多等来了所有的后裔为她送老,母亲在子孙满堂的时刻,走完了她七十五个春秋,寿终正寝,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心爱的儿女。从那时起,我今生做儿子就算做完了,真正成了没有父母的孩子。转眼间,二十二年过去了,一直想为母亲写点东西,总是未动笔墨泪先流,今天也是边流泪边敲击文字的,声声哽咽,字字是泪!

在时间的光驱里,我除了怀念,还能做些什么?在这样怀念的情感里,除了感伤,还能抒发些什么?在这伤感的文字里,除了回忆,还能倾诉些什么?

儿女大了,家境好了,母亲却老了,走了,我们没有报答,她就离开了我们,但母亲对我的影响是终生的,母亲的品质是永恒的!母亲犹如时光,将我的记忆拉长,展卷不尽的是母亲慈祥的微笑、和善的心肠、悲悯的情怀……我会一生感激,今生是你的儿子,来生还想做你的儿子,做你的儿子真好!

我时常在夜里走进梦斋,扑捉你的颜容,寻觅你的踪影。梦里梦到母亲,时常哭着醒来。醒来想再梦的时候,却不知道梦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母亲用自己的爱浇灌儿女成为祖国的花朵,社会的脊梁。母爱滋养儿女一生的成长,默默护航,导引方向。母爱是纯洁的,也是无私的。母爱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母爱是不求回报的无私给予,母爱是慷慨大方的,她把爱洒给了春露,洒给了秋霜,留给了晨曦,留给了暮霭,分给了儿女,惟独忘了自己。而现实生活中,上对下都是实心实意,下对上总是三心二意。

如果说母亲是山麓里的源泉,儿女就是从山麓的怀抱中流淌出的溪流江河!母爱是辽阔的海洋,袒露着宽广的胸怀!母爱是春天的暖风,吹拂着儿女的稚心!母爱是绵绵的细雨,滋润着儿女的心田!母爱是盎然的绿地,芳菲着儿女的心灵!母爱是秋天的枫叶,呈送最大的奉献!母爱是冬日的火炉,温暖着儿女的空间!母爱是宁静的港湾,哺育儿女的窝巢!母爱是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儿女的成长!母爱是纯净的清泉,澄清岁月的风尘!母爱是难得的净土,护养着儿女的园林!清化空气、缤纷百花、飞舞彩蝶。母爱,是一座丰碑,镌刻过去,启迪未来……

想起了母亲,面向消沉的志向就会振羽高飞、意气风发,想起了母亲,面对蹉跎的岁月就会悬梁锥股、豪情万丈,想起了母亲,面怀漂泊的羁旅就会萌发情思、回归故乡,想起了母亲,彷徨无依的精神就会找到灵魂归宿、心灵憩园。

母爱是一滴甘露,亲吻干涸的泥土,用细雨般的温情、钻石般的坚毅,期待着闪亮着碎光的泥土早点肥沃。母爱又是一条流动的小河,流在心间,流在血液,造就了生命中最美丽的情感风景!母爱是一首田园诗,自然清净!母爱是一幅山水画,悠远清新!母爱是一首生命赞歌,婉转深情!


                           二零一九年四月一日 下午 含泪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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