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南圣河岸上,一棵树下掉着许多树果,有鲜红的﹔有红紫的,我一眼就能认出是土坛树的果实,抬头一看,只见满树绿叶间,挂满了一串一串的小果。成熟的土坛树果,落了一地。这个让我爱恨交加一辈子的树与果实,深深地吸引着我,使我驻足许久。
土坛树,海南人称它为“割舌罗树”,我的族人称它为“弄葛凉”,我继承了我的祖先的基因,也称它为“弄葛凉”。
土坛树,喜欢潮湿、有水的地方。因此,在河边、沼泽地都能看见土坛树。
土坛树,属落叶乔木,树皮灰褐色,平滑。树干和树枝长满具刺,如铁钉。具刺生于树干、叶腋、叶柄的基部内。叶厚纸质或近革质,倒卵状椭圆形或倒卵状矩圆形,顶端急尖而稍钝,基部阔楔形或近圆形。淡黄色的花,花萼裂片阔三角形,花丝纤细,聚伞状花序,花柱倒圆锥状。花期2-4月。幼时绿色,成熟时由红色至黑色,顶端有宿存的萼齿。花期2-4月,果期4-7月。果实卵圆形,顶端有宿存的萼齿。青色,成熟后由红色变成黑紫色,果期4-7月。果肉呈粉红色,果汁含腐蚀性,吃多了舌头被腐蚀而流血,所以,又称割舌罗。
每年春天,土坛树开满了淡黄色、细长、伞花序的花,发出淡淡的清香。盛夏时节,土坛树的绿叶间,挂满了一串串,圆圆的,像冰糖葫芦的果实。成熟的割舌罗果,有的红色,红的透亮,像羞涩少女的脸庞﹔有的黑紫色,散发出诱人的气息,路过的人忍不住,摘下一两个解解馋,却不敢多吃。
家乡众多的植物中,我最不喜欢的树,就数土坛树了,它的果实也是我最不喜欢的野果。它的树干、树枝都长满了刺,不小心碰到,就会被它的刺扎流血﹔它果实好看,诱人,让人见了忍不住摘来吃,但吃起来却割人的舌头。
小时候,水果很少,吃的都是山里的野果。有一天,我在山里砍柴,看见土坛树上结满红通通的果实,高兴地边欢呼,边爬上旁边的一棵树,伸手摘土坛树上的果实,不小心被土坛树上的巨刺扎破了手,扎伤的手留着血水。我好不容易摘了许多土坛果实,迫不及待地用手指掰开果皮,鲜红的果肉露了出来,果汁染红了手指。我张嘴一咬,将果肉连同果仁一起吞到嘴里,舌头与果仁相亲相拥,如姿如醉。果仁上薄薄的果肉,被我柔软的舌头滚绞的一干二净,剩下圆圆乳白色的果仁。吃着吃着,忽觉得舌头一阵阵疼痛,吐口水一看,才发现流血,舌头被土坛果割流血。土坛果割破的舌头,几天难以吃饭。
从此以后,每当上山放牛、砍柴,或在河边抓鱼、摸螺,只要看见土坛树,我就用刀将它的刺削去。从树头削到手够不着的地方,才肯罢休。土坛树上的刺被我削没了,但土坛树也被我砍得伤痕累累。有一天,我跟随父亲上山砍柴,经过一棵土坛树,我毫不犹豫抡起砍柴刀,朝土坛树上的刺砍去。“刷刷”一会儿,土坛树的刺和树皮,被我砍落了一地。望着被削去刺,而伤痕痕累累的土坛树,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心里想:果实吃割人的舌头,有什么好吃的,树上还长这么多刺,削掉你。就在我高兴之时,父亲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父亲大声喊道:“你干什么?这树怎么得罪你啦?你把它砍成这样?”原来父亲发现我迟迟没跟上他,便回头寻找我,恰好看见土坛树被我砍得伤痕累累。父亲非常生气,狠狠地教训了我。“它长刺,人会被它扎流血的”我为自己辩解道。“你不懂离它远点吗?树不能移动,人是能动的呀。”父亲气呼呼地说。看着气得脸色发青的父亲,我不敢再多说话,可是心里却非常不满,心里嘀咕:不就砍树上的刺吗?又不是砍树,犯得着这么生气吗?树难道比自己的孩子还重要?回到家后,我向母亲告状,把父亲骂我的事告诉了母亲,本以为母亲会为我出气,把父亲骂了一顿,没想到母亲知道父亲骂我的原因,却把我给教训了一顿,说什么土坛树是治疗摔伤、断骨不可缺少的药,把它砍了,该骂。“不就一棵树吗?有什么了不起,个个都骂我”我心里不服气,暗暗叫屈。
因为这事我生父母的气,很久都不理他们。直到有一天,邻居一个叫阿兰的小女孩,也是我的玩伴。我们一起玩耍时,阿兰不小心把胳膊给摔伤了,胳膊肿得跟煮熟的猪蹄似的,痛得阿兰日夜哭喊。父亲上山采回了几种草药,其中就有土坛树的皮。父亲将草药舂烂,敷在阿兰受伤的胳膊上,嘴里还念道:“我用接骨药,给你治疗断骨病,你的断骨病就很快好了,以后走路不会摔了,平平安安了。”这是父亲在给每一个病人治病时,必不可少的一番真诚祈祷,祈祷病人的身体快快好起来。父亲上山采药,通常说成上山请药,每当挖一棵草药他都会说:“今天,我上山采你这棵药,是为了治病救人的。”,在父亲的眼里,一草一木都是有生命的,挖它们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不是破坏和糟蹋。家乡人敬重和爱护所有自然中的植物,根植于他们内心对自然植物的信仰和敬畏。
连续敷了几天的药,小兰红肿的胳膊,消肿了。真的像父亲所祈祷的一样,小兰的胳膊很快便好了,小兰又能与我快乐地玩耍了。
土坛树,用它粗糙的皮,裹着家乡人的伤与痛,温暖着家乡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