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认识的许多植物当中,有的能当菜吃﹔有的能当药治病。有一种植物,我只知道它能编成草席和草笠,这种植物叫做“露兜草”。
露兜草,生长于家乡雨林中的潮湿处和小溪边,属多年生常绿草本。茎横卧地里,分枝,生有许多不定根。根上生出叶片,丛生成林。叶片带状,长达2米。先端渐尖成三棱形、基部折叠,边缘具向上的钩状锐刺,背面中脉隆起,生弯钩刺,刺尖多向上,沿中脉两侧各有1条明显的纵向凹陷。
我对露兜草的认识,来自于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是个勤劳、手巧的黎族妇女。
母亲编的草席工整、美观,是村里编草席编得最漂亮的人。家里用的草席都是妈妈用露兜草编织的,我是睡着母亲编的草席长大的。
黎族妇女,在很久以前就擅长草类编织。《海南岛志》中记载:“草席工:席有二种,一为蔺草席,织法不精,出产亦少;一为露蔸树叶席,男女皆能织之,女人织者尤多,粗细不一。除织为寝具外,并供晒谷及敷地坐谈之用。亦有织小篓者,虽不精美,颇为适用。”母亲继承了祖辈们的这一优良传统,从小就向外婆学习编草席,成为十里八乡的编草席能手。
儿时的记忆中,母亲上山不是砍柴,就是砍露兜草。如果天色还不晚,时间充足的话,母亲便就地处理露兜草上的利刺﹔如果天色已晚,母亲就将露兜草捆绑,扛回家。晚饭后,才在灯光下削去露兜草的刺。
一天傍晚,母亲扛回一大捆,2米多长的露兜草。她的粗糙的双手,留着许多被露兜刺划出一道道的血痕,有的渗出了血液﹔有的皮肉里还留着刺。晚饭后,母亲顾及不上休息和手上伤口的疼痛,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开始摆弄起露兜草。她将露兜草放在屋的中间,拿来一张小矮凳,坐在小矮凳上,手握着闪闪发光的镰刀。母亲的手轻轻一挥,露兜草的利刺被削成一条、两条,细细的线条,落在地上,成一个个圆圈。母亲削去露兜草两边的刺后,将两边露兜草合拢,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然后刀口对准露兜草中间凸起一排的刺,手轻轻一滑,一条利刺又落在地上。随着一条利刺落地的同时,两条均匀、大小一样,像精心量过的露兜草片,便在母亲的手中。
母亲削露兜草的身影,被灯光反射到土墙上,像皮影戏似的,动作就像拉弓射箭的动作一样。
母亲动作轻巧、熟练。看母亲削露兜草利刺如此轻松,我也想过把瘾,便乘母亲起身出门方便,马上跑过去拿起地上的镰刀和一条露兜草。我的手刚碰到露兜草,就被露兜草的刺扎伤,痛得我“哎哟,哎哟”地大叫。露兜草的刺进我的皮肉立刻断掉,留在皮肉内。我担心母亲回来,撞见我在削露兜草,被挨骂,顾不上刺扎的疼痛和拔掉皮肉里的刺,便学着母亲削起了露兜草的刺来。没想到削出来的露兜草条,凹凸不平,像一条游水的蛇。不管我是多么小心翼翼地削,可还是没能够削出像母亲削那样的露兜草片,那样的水平。
当母亲从外面回来,刚走到门口时,看见我手握镰刀正在削露兜草,神色慌张地朝我冲了过来,从我的手中,抢过镰刀,心疼地说道:“等一下你被刺进手了!”。当母亲看见地下被我削断﹔削得凹凸不平的露兜草时,不停地唠叨道:“让你这样削下去呢,我这些万(家乡人称露兜草为“万”)就全被你削坏了,我的力气也就白费啦。”。母亲一边是心疼我的手被刺扎伤,一边是心疼被我削坏了的露兜草。母亲知道露兜草长得很慢,割了一次,就要等一年后,甚至两年后,才能割。
削露兜草,看似很轻松,其实不然。削露兜草的活,不但要经过长期的的练习,还要有耐心和细心,我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起我的母亲来。
我看着自己削的露兜草,凹凸不平不算,有的地方由于用力过大,露兜草已快被削断。我只好垂头丧气,放下手中的露兜草,躲一边玩起了我的风车。
母亲把削去刺的露兜草,搭在门前的柴堆上晒,两天后露兜草被晒干了。母亲把晒干的露兜草,一条一条,整整齐齐地排在门口的地板上。然后,开始编织起草席来。母亲一边编,一边用镰刀把,将露兜草打密,打平,这样编织出来的草席,又密又平整。母亲编织草席编出了名,编织草席的手艺,在当地方圆百里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母亲编织草席,也编出了她的一席之地。
露兜草编的草席,很耐用,且冬天睡暖和,夏天睡凉快。一般草席用不到半年就烂,有孩子尿床的,不到一个月就烂。露兜草编的草席就不同了,可以用两三年不烂。就算有小孩尿床,也只是烂在尿浸泡的地方,只要用露兜草补过,又可以继续用了。躺在露兜叶编织的草席上,心里满满是幸福和快乐。
露兜草,不但能用来编草席,还能用来编草笠。
露兜草编的草笠,顶尖,有六边,六角。边与边相等,角与角大小一样,不但外表美观,还象征平安。用黎族人的话就是六六顺,平安顺利。所以,黎族人不编三边三角,或四边四角的草笠。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黎族女人也不例外。家乡的女人喜欢,穿着紧身的包胸上衣,长至小腿的长筒裙,头上戴着草笠,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可称得上是婀娜多姿、风情万种。
我喜欢母亲编的草席,更爱母亲编的草笠。上学、砍柴、放牛、插秧、割稻,戴着露兜草笠,雨水、阳光都在露兜草笠上挥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