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葫芦

盛夏时节，家乡的葫芦花开了，白色的花开满碧绿的叶片中。绿白相间，分外耀眼。洁白的葫芦花，从绿叶间隙中探出头来，在微风中摇曳。

葫芦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作物之一。古时，有许多关于歌咏葫芦的诗文。《诗经·豳风·七月》“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中的壶就是指葫芦。还有大批有关葫芦的神话传说故事—《葫芦娃》《葫芦与洪水》的神话传说。

葫芦，别名：葫芦壳、抽葫芦、蒲芦、壶芦等，可入药。《本草纲目》中记载：“葫芦气味甘平。主治，消渴恶疮，鼻口中肉烂痛，利水道，消热，除烦。”有“治心热，利小肠，润心肺，治石淋”的作用。

葫芦，多年生攀援草本，有软毛，叶片心形状，叶柄细长，边缘有不规则的齿，基部心形，弯缺开张，两面均被微柔毛，叶背及脉上较密。

夏天，葫芦盛开一朵朵洁白的花。葫芦花，雌雄同株，雌、雄花均单生。花梗细长，5片花萼，花萼筒漏斗状，长约2厘米，裂片披针形。花蕊黄色，裂片皱波状。花梗、花萼、花冠均被微柔毛。

秋天，葫芦藤上结葫芦瓜。葫芦正如它的古老和传奇，而形状奇特。它因不同品种或变种而异，有的呈哑铃状，中间缢细，下部和上部膨大，上部大于下部；有的上部小于下部；有的呈扁球形、棒状或构状，成熟后果皮变木质。果实的大小形状各不相同，有棒状、瓢状、海豚状、壶状等。种子白色，倒卵形或三角形，顶端截形或2齿裂。

家乡人喜欢种葫芦，在门前、屋后，搭棚种葫芦，或山园里种葫芦。家乡人称葫芦叫“卜”。

在家乡，家家在门前搭个瓜架，种棵葫芦。看葫芦苗一天天长大，爬上瓜架，又从一条藤蔓分支出许许多多藤蔓，接着爬满了瓜架。葫芦开花，引来蜜蜂和花蝶，围着瓜架飞舞最迷人。也是家乡人最幸福的事，葫芦藤上结葫芦瓜，挂满了瓜架，这时刻是家乡人最幸福的。这时，坐在葫芦架下，看满瓜架的葫芦是最惬意的。还有，哪天没菜吃了，只要伸手摘个葫芦瓜，便可以酒醉饭饱。或是摘一个两个送给左邻右舍和朋友，以瓜交友，以瓜结下深厚的友情。

我自幼与葫芦有着不解之缘。

小时候，外婆在山上种了一园的葫芦。外婆个子不高，消瘦的身材，是一个勤劳，且和蔼的黎族妇女。她在山园里搭建了一间小茅屋，用来专门看葫芦瓜。小茅屋里有一张竹床，一个锅，几个陶碗。外婆每天上山看葫芦瓜时，就在小茅屋里煮饭吃，天黑回不去，就在小茅屋里过夜。

有一天，我和姐姐去看望外婆。外婆带我们上山看守葫芦瓜。我们跟着外婆出村后，沿着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小道，向山里走。越往前走，越寥无人烟，听到的也只是小鸟“叽叽”叫的声音和小溪“叮叮咚咚”的声音。山里静得让我感到害怕，我时不时问外婆什么时候才到山园，外婆总是头也不回地说：“快到了，快到了。”说着就用手把的她长筒裙提过膝盖，加快脚步走。不知走过多少棵树，多少块石头，终于到了外婆的山园。当我跟着外婆的后脚跟，跨过篱笆走进山园里时，眼前的情景让我兴奋不已，山路带来的疲惫瞬间全无。只见葫芦藤蔓，拉拉扯扯爬了一地。绿色，心形状的叶子，一片挨着一片，把泥土遮得严严实实的，像绿色的草坪。白色的葫芦花从绿叶中探出头来，在微风中探头探脑的。

山里的野猪、老鼠，常常来偷葫芦瓜吃。我们白天帮外婆看葫芦瓜，晚上在外婆的小茅屋里睡。我第一次在深山里过夜，不敢入睡，外婆的鼾声如雷，屋外各种动物的叫声，让我整夜未眠。

天没亮，我便推开竹门，走出屋外。雾蒙蒙的山林，天上还挂着星星，一闪闪的。露水打湿树林，打湿葫芦叶。露水积在葫芦叶中央，像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珍珠。若大的一个山林，除了树上小鸟和松鼠之外，就是我祖孙三人了。

外婆和姐姐还在梦乡，我一人实在无聊，就走进葫芦地，摘下一张葫芦叶，盖在头上，又把一张叶子连同叶柄摘下。我头顶盖着葫芦叶，左手拿着有叶柄的葫芦叶，走到一张葫芦叶，再用右手把叶子里的露珠倒进左手的葫芦叶里。

我一张一张地从葫芦叶里，采集露珠，积累到有一杯的露水时，我便低下头，去喝叶子里的露水。冰凉、甘甜、纯净的露水，顺着咽喉流进我的五腹六脏。我喝过山泉水、河水、雨水、井水、汽水，但从来没有喝过露水，第一次喝露水，至今记忆犹新。就在我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采集露水时，姐姐也醒了。“哇，好多葫芦瓜哟。”走进葫芦地的姐姐突然叫了起来。只看葫芦叶里的露珠的我，听到姐姐这么一叫，才注意到一个个葫芦瓜，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下。叶子把它们遮掩住，又与叶子一样的绿，不注意看，是看不见葫芦瓜的。

深山里实在是没什么可玩的，姐姐就出了个主意。这个主意就是比赛找葫芦瓜，看谁找到的葫芦瓜多，谁就是胜利者，就是赢家。为了辨认葫芦瓜是谁找到的，我们用小木棍在各自找到的葫芦瓜上扎一个小洞。扎浅的小洞是姐姐找到的瓜，扎深得小洞是我找到的瓜。

约好比赛后，我们开始争先恐后地扒开叶子，找到一个扎一个。扎着扎着，把外婆扎醒了。外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葫芦瓜，看葫芦瓜有没有少了一个。她推开竹门，走进葫芦中，蹲下身，用双手轻轻扒开葫芦叶，生怕弄疼了葫芦瓜。当外婆看见葫芦瓜上有个洞，惊叫道:“哎呀，什么东西把我的葫芦瓜咬了一个洞？唉，都怪我昨晚睡得太死了，没看老鼠来咬我的瓜。”外婆心疼得不停地责怪自己。当我们看见外婆用手轻轻抚摸着葫芦瓜上的洞，像抚摸着自己孩子摔伤的伤口一样，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我们知道我们干坏事了，闯祸了。我们装着若无其事地玩土，等外婆不注意，偷偷溜下山，跑回了家。

母亲见我们按原定的时间，提前回家，且两手空空回来，奇怪地问：“不是说好第三天才回来的吗？外婆不给米和糯米粑，让你们带回来吗？”每次我们去外婆家，外婆总是舂糯米粑，装上一斗、两斗米，让我们带回家。这次是我和姐姐偷偷跑回来的，我们支支吾吾不敢回答母亲的问话。

几天后，外婆来我们家，把我们在山上的事，告诉了母亲，还说被扎的葫芦瓜，第二天就全烂了。母亲狠狠地教训我们说:“你们把外婆的葫芦瓜，全部都扎烂了，害得外婆不但吃不上葫芦瓜，还没有葫芦瓜做水瓢，做装山兰和玉米种子的用具了。”外婆却微微笑地阻止母亲责骂我们。

家乡人喜欢把葫芦作为日常用具，把葫芦晒干，切开成两半，掏空葫芦籽，当水瓢用；把葫芦顶端开一个小口，掏空葫芦籽，存放山兰和玉米种子，不会被老鼠偷吃种子；做渡水工具，把衣服装进葫芦里过河，这样衣服不会被河水淋湿。

葫芦的作用很多，小时候不懂事，扎烂了外婆的葫芦瓜，现在想来真是愧疚难当。

夏去秋来，家乡的瓜架上挂满了葫芦瓜，这时候我好像看见，外婆正朝着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