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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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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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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醒稻谷

家乡人把被风刮倒在稻田里的稻谷扶起来,叫作:“叫醒稻谷”。

每年秋冬之交,我的家乡就会刮起台风,下起暴雨。台风把树刮倒、刮断;把稻谷刮倒在田里。被雨水浸泡的稻谷,如果不及时抢救,或抢收,就会烂或发芽,而没有收成。

台风总是在半夜里刮起,趁着深夜天黑突击大地,让人们措手不及,防不胜防。雨也不甘落后,台风前后都会伴随着暴雨。

小时候,有一年刚入秋的一天早上,村里传来一阵“哐哐,哐哐”的声音,接的的是生产队队长“今晚又有台风啦,大家把自家的鸡、猪关好,把牛绑紧了。”的叫喊声。生产队队长,敲完挂在村中央的一根木头上的犁头后,便挨家挨户叫各家各户做防台风的准备。晚上,台风如约而来。刚开始是下起小雨,小雨伴着微风。不久,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凶。“哗啦,哗啦"的雨声,风声“咿咿”像杀猪猪的惨叫声。像杀猪惨叫的风声,伴着“哗啦、哗啦”的雨声,以及“嘭嘭”风吹椰果落地的声音。村里的狗被风雨声吓得“旺旺”直叫,猪圈里的猪“咿咿”叫地在猪圈里乱串,寻找逃走的出口口。全村的人无法入睡,围着自家的火堆等待着台风过去。男人随时准备救灾,女人心事重重,有的担心自家的橡胶树,被台风刮倒﹔有的担心自家房屋的茅草,被台风掀开﹔有的担心自家刚成熟还没来得及收割的稻谷,被雨水浸泡而发芽,整个村庄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鸡刚叫头遍,全村人大大小小都按耐不住了。母亲慌里慌张地拿塑料薄膜披在身上,戴上草帽,匆匆走出了家门。没过多久,全身湿透的母亲,从外面回来。她刚踏进家门便说道:“我们家的母猪跳出猪圈跑了,天亮大家出去找找吧,要是去吃别人的稻谷,会被别人打死的。”母亲话说完,便脱去身上的塑料薄膜,摘下头上的草帽,在火堆蹲下,烤火暖身。

天朦朦亮,雨还在下,风还在刮,不过比深夜的小了许多。全村人都走出家门,看看自家的鸡还在不在鸡笼里;猪还在不在猪圈里;牛是否挣扎断绳子跑了。

母亲心里总是惦记她的那头逃出猪圈的母猪,如果不是因为深夜,看不见路,母亲早就出门找猪去了。母亲好不容易盼到天亮,顾不上还刮风下雨,便叫我与她一同出门找母猪。我同母亲一起来到村头的山坡寻找母猪,正好碰见堂嫂也在寻找她家跑出来的鸡。堂嫂便问母亲道:“阿北(黎语:阿婶),你找什么?”母亲回答说:“我家的母猪跑出来了,我们出来找找。”堂嫂又问“你们割完稻谷了吗?”母亲回答说:“还没割完”堂嫂听母亲说还没割完稻谷,又对母亲说:“阿北(阿婶),那一会我们去叫醒稻谷吧。”母亲说:“等我把母猪找到后,才能去。”堂嫂长得高个子,又壮实,胆子却很小。她家的田离村子很远,而且还要经过一个坟墓。堂嫂胆子小,平时她一个人都不敢去,更何况又刮风又下雨的天。我家的田正好和堂嫂的田,挨在一起,所有她才叫上我母亲与她结伴一起去。

在家乡,把倒在田地里的稻谷扶起只能说是“叫醒稻谷”。家乡的农人崇拜稻谷,从不糟蹋一粒谷子,不浪费一粒谷子,遗漏在田里的每一粒谷子,都要找回来。每次刮风下雨,田里的稻谷被刮倒了,为了不让倒在泥里的稻谷发芽,人们都要去稻田里把倒下的稻谷,一棵一棵地扶起来。家乡的农人真爱谷子,视它如自己的孩子。所以,把倒在田地里的稻谷,看似躺着睡觉的孩子,也就有了叫醒稻谷的这种叫法。

家乡人珍爱稻谷,不仅是因为它养育了家乡人,而且是家乡人对美好未来的期盼。

家乡人世代教育子孙珍爱稻谷,不糟蹋一粒谷子,不浪费一粒米,才能吃得饱,才能过上幸福的日子。黎族民间故事《寡妇与谷子》就是家乡人以讲故事的形式,口口相传的方式,教育黎族人一代一代,珍爱稻谷。我的母亲就常给我们讲《寡妇与谷子》的故事,我对这个故事,至今还记忆犹新。传说很久以前,稻谷成熟后,不需要人们到田里割回家,谷子到时间便自己排队回到各自主人的家里。人们只要把自己的屋子,打扫干净,就轻轻松松地等待谷子回家。一天,正好是谷子回家的日子,谷子从稻田排队回来了。村里有个寡妇,起床晚了,没来得及把屋子打扫干净,屋子里又脏又乱。谷子回来,堆满了又脏又乱的屋子,寡妇一气之下,拿起扫把对着谷子乱扫一通。谷子非常生气,说道:“人啊人,你打我们,以后我们不会自己回来了,你们想得到我们就得辛苦到田里去割了。”说完纷纷排队回到了田里。从此,人们只好辛苦到田里把稻谷割回来了。

母亲和我在村头的木薯地里找到母猪,又把母猪赶回猪圈时,已经是中午。出去了解灾情回来的父亲说田里的稻谷被风刮倒在地上,与地面一样平。母亲听了父亲的话,非常着急,她看了看外面说:“等风回来,雨小了,就去叫醒稻谷。”。到了下午,台风陆陆续续地回来。回来的风,风速变弱了很多,雨也小了,小得如蚕丝。

母亲叫上我与堂嫂一起去叫醒稻谷。我们来到稻田,看见稻谷被风刮倒泡在水,母亲又心疼又心急,慌里慌张,抬脚就下到田里。母亲顾不上去卷衣袖,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扶起倒在田里,被水浸泡的稻谷,生怕弄疼了稻谷。她一边扶,一边喃喃着叫道:“稻谷啊!快起来吧!起来,快快成熟吧!”像是在轻轻唤醒熟睡的孩子。我十分不解地问母亲稻谷能听懂人的话吗?这样叫我们就能收到很多稻谷吗?母亲说老人都是这么叫的,从古到现在,一直都这么叫的。看着母亲一副正经的样子,我也学着母亲一边扶起稻谷,一边叫道:“稻谷啊,快起来吧!起来,快快成熟吧!”我虽然没有母亲叫的动听,但也是发自内心的,是真心诚意的。

母亲和我,一边扶一边叫,扶着扶着,叫着叫着,倒在泥水里的稻谷,像是听懂了我们母女俩的话,抖了抖身上的泥,扬起丰硕的稻穗,摇曳着五谷丰登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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