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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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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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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散记连载

1 外面的世界

 

  一个曾经的无知少年,如今面对世事纷扰,徒然心生感慨。现在,一切已然是最坏的结果,即使努力,也将百口莫辩。他没有稳定的工作,三十好几,对象不知是何处,而文学理想就像飘忽不定的东西,让身边的亲戚越发觉出他的悲哀。

  起先他以为外面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是希望,青春和未来。十五年以后,这里成了他的囚牢,成了他画饼充饥的幻想地。他抬头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孤独袭上他的心头,倍感人生的痛苦。然而还是要努力,要赶上同龄人的步伐。他不愿就这样被部分人无端地耻笑,也不甘被当作不幸者来博得一些怜悯,他想象那个光明和快乐的宇宙,仍须要他脚踏实地的去实现。

  有时候他一个人在城市里日复一日地生活着,对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故乡却逐渐地感到了一种模糊不清的丧失感。由于一次错误的退学决定,他从此走上一条坎坷不平的道路。外面的世界真那样吸引人吗?以致他拼了命地想逃离农村,离开学校吗?城市里的人就真得和他认识的人有那么大的区别吗?以致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的只有自卑和无聊感,终于将无法回头,无路可退?不对,他摇了摇头,一切是他自己的缘由。

  无论在哪里与人交流,他总能发现自己陷入尴尬的境遇。哪怕是属于他的故乡,对他而言,也成了他的异乡,再也回不去,再也无法共情。每每是无处不在的悔恨缠绕着他的回忆,试着打消自绝的念头,往往以失败的挣扎而告一段落。

  晚上睡得很不踏实,即使不失眠。习惯了独处,白昼的喧哗声在他的大脑里嗡嗡响,搅起一番风雨。走出逼仄的屋顶房间,他呼吸着浑浊的空气,每个明亮的街角,超市和饭店仿佛时刻等着他摸出口袋里的钱夹。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他做着旧日的梦,因落伍的出世秉性,似乎永远走不出迷雾般的末日。他从不理会现实时光的消逝,然而,还要做无谓的斗争。这个到处宣扬理想价值的世界,裹挟着不明就里的激情和虚妄催促人们向未来前进把过去遗忘。

  他不安地重新回到书桌前翻开一本书,进入他的“桃花源”。那是另一个外面的世界,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

 

2 乡打工记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那么一拨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的人群,他们是我们永远无法用熟悉的语言感受去描述的阶层,他们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农民工。随着城市发展的须要,越来越多的新生代农民工,接替了他们的父辈,开始走上漫长的劳作之路。他们或分布在工厂车间,或寄身于超市柜台,或奔走各个工地上,都做着养家糊口的现实之梦,做着团圆美好的理想之梦。

  老去的农民工依旧没有卸下他们肩头的负担,子女已经成家立业,他们还是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八零后九零后大多是独生子女,而第一代农民工大部分没有退休金,所以还得咬紧牙关,为了给孙辈创造更好的未来,也为自己不成为家庭的累赘。所以当我们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总能一眼就望到一个个额头爬满皱纹,穿着龌龊的工作服的农民工往来于车水马龙之间,仿佛一道道独特而平淡的风景。想一想,他们不敢奢求自己能像那些同辈中人(有地位,有知识,有关系的人士)一样,坐在花园阳台上,点起一根雪茄,迎着春风,享受着此刻的成功。不,这是万不可能的。

  只有当每天傍晚收工,骑着电动车,穿越半个城市,爬上出租屋楼梯,看到老伴做好饭,他才敢使自己那颗疲倦的心灵稍微放松一下。是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为吃上人生的这口饭,他从偏僻的农村跑到陌生的城市,从一个小学教师变成一个水电工,从一个失败的家庭中抽身,又匆匆地组建新的家庭。

  他活的很累,却又很充实。每天早早起床,喝点稀饭,就背着工具,往遥远的工地上赶去。他一直都是很能吃苦耐劳的,半辈子过去了,除了填饱肚子,似乎也没能过得更好些,但想起女儿能在城市立足,工作稳定,买了房子,他心底也就没有什么可值得忧虑的东西了。可不是嘛,活着不就是饥渴时有饭吃有水喝嘛。你看,活这个字,不就是水边的三点水旁外加一个舌头的字,意思是喝一口水就能继续往前头赶路了。

  他身体不好,亦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年轻力壮时没有意识到衰老来的这么猛烈,这么迅速。现在一爬上高处,双腿直打颤。视力也越来越差,反应能力不行,打槽那一类的重体力活只能包给年轻人。那个炎热的夏天我跟着他干活,每次回到家,衣服内外都是抖不掉的灰尘,汗水黏在皮肤上,后背和前身上起了红疹子。洗了澡,疼痛难忍,吃饭都没胃口,第二天,心里就不太想去工地。跟着他又干了没多久,我就灰溜溜地逃掉了。

  在一个酒店工地顶楼上,他用工具将水管衔接在一起,我在一旁帮忙,头顶是毒辣的阳光,中午休息时,我随便找了一块木板,躺在混乱的肮脏的房间的地上,很快就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我醒来了,又找到他一起干活。后来,他雇了一个熟练工,好像是我们老乡,可我不认识。我记得最后,他给了我几百块钱。然后,我就不再跟他干活,去找工厂上班了。

  他是我的继父,和我同样不喜欢话多。我们彼此之间几乎很少交流,即使偶尔有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他对我不满的斥责。我喜欢文学写作,立志以文为生让人感到不安。他认为我脱离社会,而我只能沉默以对。我厌烦了枯燥的工作,又没能有更好的选择。当然,并不是说,要去过好吃懒做的日子。新生代的农民工,人们很难再用过去的价值观来衡量,比如如何安身立命如何出人头地,我们有想法,我们有冲动,但是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在巨大的鸿沟面前,我们无路可走,无法自拔。再去看像我继父这一辈农民工,他们的人生已经定型,无谓于希望不希望,而我们以后的人生又无从参照,摸索的道路充满了不可遇见的意外。

  在这个日益现代化的社会里,善良的人们不会忘记那些为城市建设和发展付出辛苦汗水的农民工兄弟,他们也许外表看上去很粗鄙,还有些农村人的习气,但相信我,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一定有机会有能力成为合格的市民,并为此更加努力,更加文明。

 

3 遥远的土地

 

  很久以前农村人把土地看作生命的象征和生活的源头,如今他们似乎换了一种姿态来对待自己拥有过的东西,它是否依然保着那种坚定的信仰价值?比如屋前的那片田地,山坡上的庄稼,四季分明的风景。“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的中国和当下农村现状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它是否仍旧给出了热爱的理由?他们离开熟悉的土地,涌入现代化的城市,为了残酷的生存,寄人于篱下。即使不再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但相比较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是沉默的群体,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改良后的2.0版本,然而,那片土地上的魂灵已随风而逝,在通往异乡的道路上,他们的犹豫和徘徊给这个复杂的世界平添了一部血泪史,生命得遵循宇宙的法则,大而化小,他们得依从人性的原则。

  农民的一部分后代成为新生代农民工,其中一些农民“身份转型”第一代农民工,剩下的则在农村以做副业为生。现在没有人种地种粮,田里只种一些蔬菜,过去“面朝土地背朝天”的日子,如今换做了“吃工地住工地”的生活。勤劳致富的理念闪现着耀眼的光芒。好吃懒做总归是少数人,大富大贵必定也是少数人。贪图安逸者,须另谋出路。

本质上讲,日益更新的社会发展为第二代农民工提供了不同的职业选择和人生机会。老去的第一代农民工依靠输出体力,年轻者投身于网络化的世界,尝试大展宏图,以期待改变命运的走向。离开了依恋的土地,离开了熟悉的学校,他们靠双手向上爬,靠双腿往前跑。

有一个问题时常会闪现在这批人脑海中,即他们到底能否真正融入城市,成为现代市民,这样的概率是否足以覆盖大多数的新生代农民工。迷茫是难以避免的,困难横亘在眼前。对于他们而言,当下的世界,何以为家,何以为人,将会困惑着他们很长一段的时间。无论是从国家层面,还是个人感受上来讲,新生代农民工都正处于一个成长和摸索的缝隙之中。

在异乡工作的年轻一辈似乎遗忘了曾经成长的土地上的生活,他们急需投入到城市火热的建设当中去,努力地实现着各自的理想。只要有家人,家便是一个家,只要心中的温暖和爱的火焰不熄灭,家就永远在那里。他们在陌生的土地上建造起属于自己的世界,无论是卑微辛苦的体力劳动,还是光鲜亮丽的白领身份,他们的付出,思考和前进,构成了现代社会的基石和风景。人应该努力地活出尊严,拿出开拓荒野的勇气去拼搏和斗争,光明的未来从来不是自动到来的。那些不费吹灰之力获取的东西,永远无法满足世人的庞大野心。只有变得更坚定强大才能感受到这个社会向上发展的价值。他们是这个时代普通的奋斗者,到处彰显出一种活力和力量。

所以即使故乡回不去了,也不要为年轻一辈感到可惜和悲哀。地理上的它还会长久地存在下去,土地赋予人类的精神不会消失,一直等候衣锦还乡。

 

4 野草

 

  我行走在城市的马路和街道上,经过一片野草生长的荒芜地。野草告诉我要努力向上。我无法再对人生保持沉默,我要改变自我。春天将要结束,怀念那些美好时光。青春已经远去,肩头的重担没有减轻。我望着潦倒的野草,野草也在对我微笑。这微笑里有种莫名的酸楚,使我勇敢地前行。

  乘坐电梯,我走进一幢高楼。我的心底是彷徨的思绪。这是我人生中第N份工作,数不清的失败几乎把我打倒。我无力地挺起胸膛,试图走得更远些。人生是多么痛苦,实则无能为力。

  六点下班,骑着电瓶车,穿过喧闹的人群,抵达现实深处。鲁迅写野草,为之而歌颂,其世间之情独甚。从黄昏到黎明,从黑暗到光明,诗是一种高于生活的游戏,我为之倾倒一生,此刻归于瞬间的沉静。野草无心对抗土地,它的美源于被人类遗忘的衰败,来自古老的经文。野草只会受到失败者的关注,它不属于花花草草的世界。鲜花献英雄,绿草供人赏。野草像是城市的边缘者和流浪汉,它自有格调,自成高格。

  当我们有一天不再感叹人生艰辛,如同一株默默无闻的野草适应了风雨飘摇的昼夜,爱与温暖便将环绕我们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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