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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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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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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弃的千年农具——碌碡

王良杰

俗话说:“芒种忙,麦上场。”芒种刚过,麦子已完成生命的升华,饱满的麦穗孕粒成熟了。在与热风的缠绵缱绻中,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麦香弥漫于淡黄的麦田。我行走在麦田间,但见一辆辆大型收割机轰鸣着穿梭其中。望着那收割脱粒一条龙的大型机械,在感叹它们快捷高效的同时,我不禁怀念起了以往那麦收场上的常用农具——碌碡。

碌碡又名碌轴、石磙子、石碾子等。碌碡一般由青石凿成,形貌若长鼓,石身刻长纹,直径一般五十厘米左右,长七、八十厘米,各地大小不等。碌碡两侧各凿一窟,凹孔镶嵌铁环,与轴架配套,以便系缚牲口或拖拉机。轴架是驾驭碌碡的一套木框,由木匠根据碌碡的规格大小,做好横梁、边梁各两道,在横梁与边梁上分别凿好榫头、卯眼,榫接而成。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前的农村,碌碡可是碾压场院、麦谷等最普遍的农家物件,也是夏收秋收时百姓们必备的农具。

宋代诗人楼璹《耕图二十一首·碌碡》中写道:“力田巧机事,利器由心匠。翩翩转圜枢,衮衮鸣翠浪。三春欲尽头,万顷平如掌。渐暄牛已喘,长怀丙丞相。”诗中把碌碡的外形和用途、拉碌碡的牛在烈日下气喘嘘嘘的样子,描写得惟妙惟肖。宋朝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之中也写道:“骑吹东来里巷喧,行春车马闹如烟。系牛莫碍门前路,移系门西碌碡边。”碌碡兴于何时,我们无从查考,不过这两首诗让我们明确,早在宋代碌碡就已普遍使用,它既可以在夏秋收获季节碾场脱粒,也可以在闲暇时拴牛搁物。

“一夜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当金黄的麦浪在微风中荡漾,饱满的麦穗儿随风沙沙作响,那锋利的镰刀还未被派上用场,此时农村就开始屯压打麦场了。压场,那是麦收开场的序曲,也是平整麦场的基础工作。碌碡,就这样来到了它施展才华的领地。听话的牛驴被人拉进索套,拖拽着沉重的碌碡,一圈圈地碾压着不很光滑的场地。在赶牲口人“喔、驾”的吆喝下,碌碡欢快地滚动起来。半天时间,在一瓢瓢泼洒的井水滋润下,零零散散铺放到地面的细碎麦秸就会被碌碡慢慢地碾压进地皮。晾晒几天,干透的打麦场就可以堆放收割来的麦子,碾麦脱粒了。一个平整光滑结实耐用的打麦场就大功告成了。

芒种三日麦子黄,割拉碾打收麦忙。开镰了!随着镰刀的舞动,金黄的麦田传来麦子片片倒伏的沙沙声。一捆捆籽粒饱满的麦秸被搬上一辆辆平板车,随后都被拉到平整好的打麦场上。“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炽热的太阳仿佛下了火,把场院上的麦穗烤得酥脆焦黄。毒辣辣的阳光下,厚厚的麦子被木叉翻动了一遍又一遍,从麦杆到穗子无不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麦香,此时的碌碡开始隆重登场了。赶牲口的人站在麦场中央,把牲口的缰绳放到适宜的长度,老牛或驴骡拖拉着碌碡在场上一圈一圈地碾转起来。牲口转一圈,人挪一步,如此循环,满场滚转。场院里飞转的碌碡,仿佛读懂了庄稼人一年的希冀,感恩着人们的器重,充满了灵性与智慧,已不再那么笨重,变得轻盈灵活起来。“吱扭、吱扭”的碌碡声好似一首悦耳的交响乐,响彻在打麦场,撩拨着庄稼人的心田。一圈、两圈、三圈……碌碡从不对重任胆怯和退缩,敢与骄阳酷热叫板,敢与堆积如山的麦垛搏击,反复碾压,忘我劳作,直到把饱满的麦粒从秸杆上脱净,完成它那光荣而又艰巨的麦收重任。

“收秋抢秋,不收就丢。”当凉爽的秋风秋雨与成熟的庄稼窃窃私语后,金黄的成熟的迷醉的秋天便悄然而至。闪亮的镰刀又开始了飞舞,长长的镢头又走进了地头。掰棒子、割谷子、收豆子、拾棉花……那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又呈现出一片繁忙、喧闹和欢乐的景象。沉寂了几个月的乡村打麦场又成了收获谷子、大豆的理想场所。那些晒干的谷秸和豆棵,静待碌碡的亲密碾压,才会变成百姓期盼的口粮。那一季,笨重的碌碡又成了场院上的名星主角,在毛驴或黄牛的拖拽下,把潜藏在体内的激情又激活了,兴奋地滚动着,生龙活虎起来。几天后,当碌碡停歇了迷人的歌唱,金灿灿的谷子便装进了麻袋,肥胖胖的豆粒也流入了仓库,庄稼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心中更盛足了收获的喜悦。

春冬两闲,盖屋垒院是众多家庭的庞大工程。其中打地基都是用石磙夯实,俗称“打夯”。闲歇了几个月的厚重结实的碌碡又被派上了新的用场。立放的碌碡四周用木头绳索固定结实,留一些绳环抓手,这样改装好的碌碡便成了打夯的工具。因此那碾场脱粒的碌碡又有了重大的新使命,成为农家的新宠儿。那时,各家壮劳力放下手中的农活,自发到盖屋的主家去帮忙。十多个壮汉组成打夯队,分成两组轮流上阵。领队一句句喊唱着“打起来哟”“使劲干啊”等极富鼓劲的叫号,抬夯的众人则齐声附和着“哎嗨”“哎嗨”的夯号,粗重的碌碡在壮汉们的合力拉拽下,上提举高,又铿锵落下,地基上便留下一步一个深深的夯印。打夯汉的“哎嗨”声和着领队说唱般的喊号声,高昂洪亮,响彻在整个村庄。

如今,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与科技的高速发展,一辆辆大型收割机奔驰在成熟的麦田和玉米地,机械化一步步取代了沿袭千年的传统作业,打麦场不见了,沿用千年的碌碡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随着电夯的普及,碌碡作为打夯的工具也逐步被淘汰掉了。碌碡作为农耕文明的最后坚守者之一,已经走完了它的历史行程。

前些年,我们还偶尔能看到碌碡被丢弃在路边或墙角处,还有的被安放到猪圈边挡猪圈门等。近年来,笨重的碌碡已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逐渐被人们遗弃不见了。那些陪伴了无数代人的碌碡早已成为收藏人的赏玩之物,博物馆中的稀缺藏品。

千百年来,在那个依靠肩扛手提,马拉牛拽的农耕时代,老旧简单而又笨重实用的碌碡是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必备工具,是乡村各家各户的传家宝,是一代代庄稼人的农具宠儿。从一定意义上说,它无声地陪伴和见证了千年华夏农耕文明的风风雨雨。因此,我们不应忘记碌碡这个冰冷笨重又具灵性的石头,它曾铭刻着世世代代百姓劳作的不凡印记,也曾为历代人的生存与发展做出过不朽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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