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心 愿

王良杰

腊月二十九，太阳刚从东方冉冉升起，六旬老汉老刘和老伴老李就忙活起来了。他们先把大红灯笼挂到了大门两侧，又工整地贴上了对联。看着贴挂得这么喜庆，老两口高兴地合不拢嘴，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今天儿子一家要从北京回来，估摸着儿子快到了，老两口穿戴整齐在大门口迎着。他们东瞧瞧西望望，好像儿子的车已开到了家门口。

不到11点，老刘两口伸长脖子终于望到儿子的车驶来。还没等车停稳，老李喊着孙子名急切地就去拉车门。两个孙子挪下车来，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抱起4岁的小孙子，亲了又亲，舍不得放下。儿子小帅忙喊：“浩浩，叫‘奶奶’。”浩浩看了看抱他的人，没叫，却努力地想从奶奶的怀里挣脱下来。小帅见浩浩不叫“奶奶”，就喊身边7岁大的孩子：“阳阳，叫‘奶奶’。”没想到阳阳把头歪向一边：“她不是我奶奶，城里杨奶奶才是奶奶。”听到这里，老李愣了，尴尬地好久说不出话来。空气似乎凝固了，热闹的现场也突然变得有些沉闷。小帅忙说：“孩子，这才是你亲奶奶。”两个孩子依然没有叫奶奶。老刘见此，赶忙招呼儿子一家快进屋歇歇。随后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院子。

还没等迈进屋内，大家就听到隔壁传来“呀呀”的喊叫声。儿子小帅一年没回家了，不知咋回事，忙问父亲。老刘向儿子解释：“这是邻居你婶子在喊。几个月前，她得了脑血栓，半身不遂了，也说不清楚了，只会‘呀呀’地喊。也不知她在喊啥。”“他儿子还没回家？”小帅问。“两年没回家了，听说快回家了吧。你婶子病后，都是你大叔伺候，快六十的人了，累得他都成小老头了。他盼着儿子回家帮帮他，可是美国疫情又这么严重，怎么回来啊？”

“快给孙子去拿点好吃的。”老李一边给孩子们倒水，一边招呼老刘。老刘到里屋抓来了几块花糖，赶忙递给两个孙子，大孙子阳阳举手示意不要，老刘就不停地往孩子兜里塞。“老师说了，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老刘一听，赶忙说“阳阳，这是咱家的啊，不是陌生人的。”“这也没有我们家的巧克力好吃。”阳阳一脸不屑地说。老刘手里拿着几块花糖，放回去不是，拿着又不是。儿媳见此训斥阳阳道：“不能这样和爷爷说话啊。”老刘只好说：“等会儿，爷爷再给你买巧克力去。”

等把儿子一家安顿好，老刘哄着孙子阳阳出门去买巧克力。路上，阳阳离得老刘远远地。老刘看着孙子是既高兴又尴尬。高兴的是盼了一年，终于盼到了儿孙们回家，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了；可尴尬的是孙子们都不认爷爷奶奶，像陌生人般地疏远。平时老刘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孙们能常回家看看，可现实却是“年回家看看”，只有过年他们才能回家看看，也难怪孙子们这样。

不一会儿，老刘和孙子走到了一处拐角，这里向阳背风，自然成了村里留守老人们的“游乐场”。七八个六七十岁的老汉坐着马扎晒着太阳，在这里闲聊。他们见老刘领着个小孩，其中穿戴整齐的老徐就问：“这是哪里的亲戚啊？”老刘高兴地说：“不是亲戚，是俺大孙子。”老徐接着打趣道：“别看不是亲戚，一年来一次，也得当亲戚招待啊。”大伙跟着笑了起来。老刘随口问老徐：“老徐，你儿子也该回来了吧？”旁边的老杨发话了：“老徐儿子发了，超市买卖那么大，过年都营业，忙得还能回家？”老徐不无感慨地说：“儿子都三四年没在家过年了。儿孙大了不由爷，他们过不过年咱不管，我们老两口糊弄着过吧。”旁边有人插话：“人人都盼儿孙满堂，过年了，可儿孙何在？怎么‘满堂’啊？”大伙听了不语，似乎说到了心坎上。这时，阳阳闹着要巧克力，老刘只好领着孙子去买糖了。

老刘走远了，可“游乐场”里的老人们七嘴八舌地又续上了刚才的话题。有人说：我们这“等死队”，平时盼儿孙常回家看看，年末盼儿孙回家过年。他们在外地都忙着挣钱，咱们盼来盼去，有时心愿都会落空。又有人说：咱们身体能动还好，病了更盼孩子们能回家伺候。老杨气愤地说：“还有更让人心寒的，有的父母老了好几天，人都臭了，儿孙们还不知道呢。”老徐动情地接话道：“‘常回家看看’立法了，可儿孙们没‘入心’啊！”几个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感慨越多。

一会儿，老刘领着孙子又回到了“游乐场”，只见阳阳手里拿着巧克力，高兴地蹦蹦跳跳。老刘和大家打招呼：“不早了，都该回家吃饭了。”老徐也说：“是啊，我们也都回家看看，说不定孩子们也回来了呢。”大家都慢慢起身，拿起小马扎，准备回家。老杨低沉着声音说：“我也回家看看闺女回来了嘛。姑娘远嫁，都半年没回来了。她妈想得厉害，常给她打电话。”老刘赶忙说：“年前不回来，年后肯定会来看你的，放心吧。”有人也附和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孩子们也该回家了。”说完，众人提着小马扎，默默地回家。

中午，老刘一家围坐成一桌，有说有笑，举杯畅饮。老李不停地给两个孙子夹菜喂饭。一家人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吃了一会儿，阳阳和浩浩吵着要去放鞭炮，老刘赶忙拿着鞭炮到院里和孙子们去放鞭炮。在院子里，能真切地听到隔壁传来的“呀呀”叫声，似乎在喊“儿啊，回家”，那是一个母亲发自内心的心声，那也是众多留守老人们的共同心愿。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响彻在村中。年味越来越浓了，村里老人们的心愿也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