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农桥
连农桥都长大了
我们互相对视都感到陌生
虽然皆由春风生成
河还是那条河
记忆之美仍然像春天铺展
桥板陈旧、孤独、狭窄
撑起岁月的劳碌,却仿佛
要拆了童年的脊梁骨
先是我,然后是儿子
恍入噩梦的恐惧
爬着,似乎是行进在通向
黑暗出口的夹缝
传承着假想中的湍急
虚构悬崖绝壁
又是最初的勇敢
至高无上的嬉戏和苦笑
一切还健在
正如复荣的菜花
而农桥,刚用了两三年
一边的水泥扶手倾塌
寂寞的时候像没人
来坐的空沙发
春分
如果春天是一枚水果
那春分就是它最甜的部分
而且已经分到手里了
一人一块,像分蛋糕一样
日子就应该这样遐想
否则便会陷入天空的阴沉
流感正在肆虐,不分昼夜
而昼夜其时正发生彻底的改变
直射赤道的太阳抚摸到我
灵魂的玄鸟倍感温柔
隐隐的雷声加厚村庄、田野
隐隐的闪电点亮眼眸
高级的仪式感长期有效
立蛋呼应,在稳固中
华丽转身,参与世界的变奏
院子里的栀子花
一棵栀子花
让整个村庄为之沉醉
农家不是农家,是宫殿
水杉树直指苍穹
葡萄树蔓延在舌尖
栀子花把自己抱成一团
任阳光炸裂
轻轻按住滑嫩的雪
粘着泥土的铁升起
加强版的炊烟
低头闭眼的女人愈发
柔情似水
庭院早就有了芳名
砖头巷子如田野里的阡陌
邻家欣欣然融为了一体
蚊帐中的香夜
星光般缱绻、淋漓
刺槐
整个村庄翻过来
都找不到一株刺槐
我就是那个找刺槐的人
也像它一样浑身尖刺
曾经可不是
我像树上的圆叶,翠绿
像树下的小河,静若处子
遇到心仪的嘴唇便会鸣叫
天水一丝丝垂下来
化成小小的扁扁的鱼
花开之季,总是被惊动
它倾其所有,在时间的缝隙
我以蚂蚁之姿仰望
黄昏,就领着蜂群归去
这是我的刺槐
方言浇灌,家禽爱戴
这是我的刺槐
一直长在别人家的屋后
筛选生活的光斑
又至清明
又至清明
我翻出去年的旧照片
历历在目,一次春游的画面
乡情中调和亲情
是另一片油菜花地
一只癞蛤蟆暗中指挥
小河沟里的蝌蚪大军
战争是不存在的词
尔虞我诈是不存在的词
记忆之根贮存着活泼和小憩
打捞童年又打捞到
一条斗鱼和一只小龙虾
时光是在我的手心里
浓缩、流逝
水藻缠绕的真理永远清澈
毛茛端坐,碧绿
我还想沾染一身花粉
像春天的热辣唇语
出生地
里下河平原微缩成胎记
河网密布充沛全身的血液
鸡鸣之时,伸手抚摸旭日
大地上的炎热不知可曾退去
水浒摇篮,历来人物栩栩
板桥故里,我是否也是劲竹一枝
油菜花延续温暖的洋流
村庄与稻麦的爱情经久不衰
是纤尘不染的镜子
木槿
童年的篱笆
在被放逐的记忆旷野里
随时都可以绽放
不过当初并不认识
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磁力
赐予我这紫色的倒影
朝开暮落具备无穷的杀伤
又是那样完美无瑕
命运的时光暗含隐喻
一个个替身在世间幻化
包括它自己
无从选择意味着并未追求什么
坐拥山中之静
玩着小小的迷人游戏
舜英通晓诗歌的方法
毫不客气把自己当作永恒的意象
貌似闲笔的闲笔
花瓣薄如蝉翼
包孕金柱,古今翱翔
昭阳湖的黄昏
像一条鱼游进昭阳湖
冥冥中,水香魅惑一生
突突地开着,那是童年的班船
两岸的农田沧桑变换
扩大了水面,也扩大了
内心的规模。人力和时间
像两朵最清新脱俗的荷
被浸润,凉风丝丝穿透
被拔高,红塔手摘云朵
水鸟大鹏展翅,消隐
由蝙蝠盘旋出细微的感触
木栈道上弹奏或急或缓的脚步
跟随大军也做黄昏之果
过吊桥来到摇摇晃晃的人间
过广场像竹蜻蜓一飞冲天
太阳谢幕还注重礼节
谁在不慌不忙灌溉黑夜的潮水
湖中游泳的嬉闹,空中秋千的欢荡
悉数收纳,用作生活的调味
水湄舞池边可以坐下来
跟着摇摆——鸳鸯双栖蝶双飞
石榴花开
不经意间,石榴花开
初夏刚接盘就精心安排
每天必经的路边又变得不凡
之前的沉默为了铺垫意外
不能不联想到小说艺术
眼见为实又是散文的笔触
生活的脉络清晰地展露着
绿色绝非平庸
引人注目的总是那一抹抹
看似凭空而来的红
但我不会驻足的,不会
它已长在我的心中
一棵树等于无数棵树
一个早晨打通了无数个早晨
斑鸠的咕咕声说的是
哪一种缠绵悱恻的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