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吃完早饭,在盥洗室对着镜子略加收拾了一番,便急匆匆地走出家门去上班。
当她走到小区大门口时,只见马路上停了一长串小车,有二三十辆之多。有几个人正站在那里与物业公司的保安争吵,围观的人黑压压一大片。彩凤便问周围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位高个中年男子告诉她,小区内的许多小车昨晚不知被什么人用利器划伤了。彩凤眼睛瞪得像鹅蛋一样大,吃惊地说,谁会干这样的缺德事,简直是无聊透顶!中年男人说,小区里的保安们忙活了多半天,就是查不出来人。爱车被划伤的车主们不干了,便联合起来找物业公司的麻烦。彩凤急着去上班,也就没有再详加打问。
这个小区叫玉泉小区,距离市重点高中育才中学不太远。育才中学的高考一本上线率一直在全市名列前茅,家长们都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往那里送,自然这个小区几乎住满,很难找到闲置的空房子。因而彩凤就在玉泉小区买了一套房,带着儿子大壮住进了这里。
彩凤搬进后不久,就听人说小区内的小车隔三差五便会被人用利器划伤,住了不到一年,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此类事情。小区的车主们为此闹得沸沸扬扬,但没有解决之法。他们联合起来调查过好多次,始终查不出来划伤车的人。为此,他们和物业公司不知吵闹了多少次,仍然没有什么结果。
这个小区面积特别大,当初住户们嫌一个车位要二十来万元太贵,没有几个人愿意掏钱去买。因小区路边或门前的面积并不大,临时停车位也就不多。后来,小区的车辆慢慢多了起来,车位不够用,于是就有人将车停在了大伙晨练的健身广场。第一个人放车了,第二个人紧跟着,停的车越来越多,这儿俨然成为了一个临时停车场。突然有一天,停在健身广场里的小车,不知被谁用利器划出了一道道疤痕,有十几辆之多。受害的车主们愤怒了,就联合起来找物业公司的麻烦。但物业公司振振有词地说,健身广场属于公共场合,本来就不是停车的地方,你们又没有交过停车费,这事不归他们管。要他们管也行,就得在健身广场上安装摄像头,每户必须平摊这笔费用。有车位的人说他们又没有在健身广场停车,自然就不用掏这笔钱;无车的住户说,停车之事与他们没有一分钱的关系,凭什么让他们平摊这笔费用。此事扯来扯去,也说不出个什么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数李姓车主最倒霉,他的爱车先后被人划伤过八次。所以,每次与物业公司吵架,他都会冲锋陷阵,闹得最凶,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几乎把所有能想到、难以入耳的话都用上了,非得要把划车之人祖宗八代都骂得狗血喷头。那天早晨,他准备开车去上班,发现自己的爱车不知又被谁划了两道长长的印痕,气得他脸色铁青,头发倒竖,破口大骂,妈的王八羔子,哪个狗娘日的把爷爷的车划伤了。骂声如雷,竟然将健身广场柳树的叶子雨点般打落了下来。
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小区内的人分析来分析去,也弄不出个所以然。物业公司也算尽职尽责,向派出所报案。派出所的片警过来后,走访小区内的诸多住户,并对有案底的人逐个进行摸排,最终也没能查出个什么结果。
说来也怪,自从彩凤的儿子大壮因车祸意外死去后,连续三个月,小区内没有一辆车被划伤,划车之人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不见了踪影。不过,彩凤那天出去买菜,发现小区内的人全用怪模怪样的眼神瞅着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背后嘀咕,说划车之人就是她的儿子大壮。回到家,那句话在她耳边萦绕,像苍蝇嗡嗡地贴在耳膜挥之不去。
时间如流水一样一天天过去,那天,物业公司通知彩凤下午三点钟到物业办公室开会,也没说具体什么事。
彩凤准时去了办公室,里面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全是小区的住户。治保主任打着手势,示意她坐在前排。她也就没加多想,坐在了最前排。
刚落座,一位胖墩墩的中年男子气呼呼地站起来,愤怒地质问彩凤,你的儿子为什么要划伤小区内的车?彩凤当下愣住了,气得浑身颤抖,不由朝四周扫了一眼,发现众人黑着脸,齐刷刷地盯着她。一位瘦高个女人吼叫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的儿子为什么要划伤我的车。望着瘦高个女人摇摇晃晃的身影,彩凤感觉自己怀里揣着一枚定时炸弹,突然爆炸了,将她炸得血肉横飞。她再也不能容忍别人对儿子的诬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简直是天方夜谭,亏你还能张得出口,你们哪个人看见过我的儿子划伤你们的车了。瘦高个女人无言以对,嘴里叽里咕噜打着呜啦,十分沮丧地坐回了座位。
李姓业主不干了,猛然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的儿子干那种事,也许你真不知道。彩凤眼里燃着怒火,喷出的火球似乎要将李姓业主的衣服烧着了。我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他决不会去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每天放学后就待在家做作业,哪儿都不去。李姓业主撇撇嘴,狞笑道,也许他不给你打招呼,半夜自个跑出去划车。我的的车被你的儿子划伤了,就得找你索赔。瘦高个女人随声附和道,子债父母还,我的车也是被你的儿子划伤的,不找你找谁。
所有的声音杂乱无章,像蜜蜂在彩凤耳边旋转。彩凤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眼前不时浮现出儿子那张充满稚气的笑脸。她说什么都不能容忍别人栽赃诬陷自己的儿子,猛然站起来,大声喊道,我的儿子决不会干那种龌龊事,你们不经调查,就一口咬死是我的儿子划伤了你们的车,对此我将通过法律渠道为他讨回公道!
彩凤说完愤然离去,听到身后一片喊叫声和辱骂声。彩凤的脸白得像一张纸,她心痛得要命,仿佛一群人都在撕扯着自己。她走到半道上终于挺不住了,口吐鲜血,栽倒在地。行人发现她躺在地上,便拨打了120急救电话,将她送往医院。她终因心脏病突发,经抢救无效不幸死亡。
在美国打工的丈夫获悉彩凤死亡的消息,急忙乘飞机赶了回来。他一方面料理丧事,另一方面委托律师将物业公司和那群诬陷儿子的车主告上了法庭。
一个多月后,划车之人被公安机关抓住了,是一个拾破烂的精神病人。他以为划车好玩,专门挑选在深更半夜无人注意的时候跑出来划车。彩凤的丈夫在法庭的调解下,最终与物业公司和那群栽赃儿子的车主达成庭外和解协议,获得了十万元的经济赔偿,可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和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说走瞬间就化成了天边的彩云,怎能不让他肝肠寸断。他黑黝黝的脸似铁一般冷,豆大的泪珠雨点般落下。眼望着冰棺里爱妻的尸体,他全身酥软得像一张纸,风一吹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