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在微信群中与同学聊天,无意间就说到了黎小红。大家都很纳闷,她放着电力公司的班不好好上,硬是要跑去出家?就为这件事,大家争论了起来,众说纷纭,有人敬佩,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惋惜,更多的是不理解。在我印象中,黎小红个子高挑,纤腰细腿,性格开朗活泼,喜欢她的男同学多的是,她没有理由去出家。
过了几天,我碰见了曾与黎小红同在电力公司工作的表妹张薇。表妹给我讲了黎小红的故事,听起来似乎像天方夜谭,令人难以置信。
黎小红很小时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带着她又嫁给了一个姓张的个体户。继父长一身肥膘,脖子上常戴个指头粗的金项链,走起路来,地皮都被踏得忽闪忽闪的。他办了个橡胶厂,手上有好几十万元,无事时不是喝酒划拳,就是打牌赌博。
黎小红生性胆小,从来不敢看继父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喷着毒气,看一眼就会变成瞎子。她随母亲在继父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心中常常涌起一种莫名的惊恐。继父仗着办厂挣了点钱,就放荡起来,动不动站在她身后,抚摸她的头发,油腻腻的手搭在她细瘦的腰、正在发育的臀部上,让她全身直起鸡皮疙瘩,恶心得要吐。那天半夜,她觉得自己被一座大山压着,睁开眼看见继父那张胖脸,满嘴酒气,笑容狰狞,像个厉鬼。她惊恐地大叫着,胡踢乱蹬,可无济于事,继父纹丝不动,压得更紧了。后来,母亲跑过来救了她,把继父从她身上拉了下来。继父恼羞成怒,哇哇疯叫,挥起拳头将母亲打倒在地,骑在母亲身上,揪住她的头发撞向地板。母亲的额头起了个鸡蛋大小的包,大声呼喊着救命,黎小红吓得哇哇大哭。在闻讯赶来的邻居劝说下,继父方才住手,嘴里仍嚷嚷着饶不了母亲。
翌日中午,母亲带黎小红去了姨妈家,将她留在了那里。从此以后,她就在姨妈家所在的城市上学。她发奋读书,将全部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最终考上了北方某知名大学。
读大三的时候,她和同班的一位男生恋爱了。他们在咖啡屋聊过去,在学院的大草地上说未来。男友抱着她,鼻息里夹杂着一阵香风,吹得她耳根酥软。男友个子一米七五,喜欢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看起来十分英俊潇洒。她很爱他,将少女最珍贵的东西奉献给了他。在毕业前夕,男友与邻班一个叫洁的上海籍女孩打得火热。他只给她发了封电子邮件,说他毕业后要去上海,工作单位都联系好了,就让他们分手吧!
黎小红被痛苦点醒,脑门子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像是打开了水闸,乱七八糟的漂浮物冲了过来。她痛苦得要命,不知不觉地研究起佛经来。佛教认为,人生一切皆苦,苦的根源在于各种欲望。只有苦心修行,消除各种欲望,人死后的灵魂才能到达西方极乐世界。
那天,她刚提东西从超市出来,一个身穿褐色长袍的尼姑冲着她笑。尼姑说,施主,你想出家吗?她听成了出嫁,摇摇头,笑了一下。尼姑给她讲了一阵佛理,说她有慧根,身上弥漫着一股仙气,将来必成大器。她醍醐灌顶,顿时开悟,直觉一股凉气自百会穴灌入,凉飕飕的。万事皆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游戏。她随尼姑去了松雪庵,剃了度,穿上浅灰色的僧衣。松雪庵依山而建,坐北向南,灰瓦黄墙,殿堂不高,面积不大,每座殿只有六七十方米,敦厚朴实。住持慧雪法师见她聪明伶俐,又是位大学生,就推荐她去考佛学院。
终南佛学院位于秦岭半山腰,站在山上,隔着起伏的山坡,只见远处的人如黑点,景物如玩具模型。俯瞰落日晚霞的大门牌坊,沿着山体那座大殿,红墙绿瓦,蒙上一层淡淡的烟雾。
黎小红和别的同学,每天四点起床,四点半早课开始。早课诵经的地方是在大雄宝殿,几百人围着殿前的香炉,步调一致,同时诵起佛经,声音听起来像是宇宙原音。诵经完毕,回斋房吃早饭。斋饭一般是稀饭,就海带丝或凉拌白菜。中午一般上课,开设的课程有佛学概论、戒律学、禅学、中外佛教史、汉语言文学等。下午只有星期一和星期五上课,其余时间不上,黎小红会选择去图书馆看书。图书馆虽不大,却藏着数万册图书,大多是佛教文学、佛教艺术和佛教相关的语言著作。随着阅读量的不断扩大,黎小红的眼界日渐开阔,使她从不同角度看问题,对世界有了全新的认识。
黎小红在终南佛学院上了四年学,又考上了佛学院的研究生,毕业后去了杭州灵隐寺。2009年5月9日,黎小红作为浙江佛教界的代表,参加了法门寺地宫开光仪式。黎小红抽空回了趟家,母亲絮絮叨叨的,抱怨她出家不结婚,自己想抱孙子都不行;又叨唠小翠和她一样大,孩子大学都毕业上班了。黎小红双目紧闭,双手捂着耳朵,盘腿打坐。原来打算在家停几天,可天刚刚亮,她就从家里悄悄地走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黎小红,听说她取法名慧静,在云南某知名寺庙做住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