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星期天,他百无聊赖,来到校门口散步。举目远眺,天是黄的,地是黄的,学校周围的蒿草也是黄的,眼前的蜿蜒山道泥泞不堪。
他毕业于东南沿海某名牌师范大学,作为一名“西部志愿者”来到了西北的这个偏僻山区小学。尽管来这个地方之前,他对可能要过一段艰苦的生活有所思想准备,可到了这儿之后,遇到的许多情况是他原来始料不及的。
给山村的孩子上课,要比在别的地方费劲得多。外面许多精彩的事物,他们闻所未闻。一旦他说起来一件新鲜的事物,他们就会感到神秘莫测,总是要刨根问底,弄得他翻来覆去讲那件事,中间还得用大量形象生动的比喻加以解释说明。直到看到他们红彤彤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这才舒展眉头,微微一笑,不过他早已口干舌燥。
那一天,在上《电子信息常识》课时,提到了电脑。孩子们乌黑的眼睛瞪得如碗口一样大,直摇头。班长王彦举手说有话要讲,他招手示意让王彦站起来说。王彦直截了当地说:“老师能不能搞台电脑,让我们也亲身感受一下!”话音刚落,其他同学随声附和。看着一个个用乞求的眼神瞅着自己,他的心一下子软得像块海绵,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他去找老校长商量。老校长,一张黝黑的四方脸上,皱纹一道比一道深。老校长咂了口旱烟,眼睛瞪得像两颗橘子一样,瞅了他半天,显得很窘困的样子,开口道:“不瞒你说,学校的办公经费就那么一点点。每个月除过交电费、给灶夫开工资外,所剩无几,根本拿不出钱来购置电脑。”
看着老校长难为情的表情,他愣了半晌。好在他上大学时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存放在杭州工作的女友小红那儿。于是,他给小红打了个电话,让她用快递邮寄过来。
一星期后,他收到了一个大木盒,里面装着他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在给邮递员小米送来的回单签字时,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大声喊起来:“同学们快过来看,我们终于有电脑了!”
他急忙来到教室,把那台笔记本电脑摆放在课桌上,并打开了它。整个学校像一锅煮沸的开水,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围在正当中。他们的眼睛睁得一个比一个大,直勾勾盯着他,好像要看他藏着什么宝贝似的。这个抢着向前用手摸一下,那个挤着向前用手揣一下。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憨厚的笑脸,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学校平日里吃水比较困难,得去二里路外的山泉去拉。拉水的工作一直都是由老校长负责,偶尔他也会和老校长一起去。吃水要是放在平时还好说些,可是搁到冬天事情就难办了。特别是三九天,山泉四周结着冰,拉回来的可就是一块块冰块。老校长害怕把冰块弄脏了,从水罐取出冰块时,总是用一块干净的塑料袋包着手。
学校眼看着就要放寒假了,这天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下就是一星期多。学校食堂的水缸里无水了,连刷牙、洗脸都成了问题。怎么办?老校长急了,非得要用平板车去拉水。他说他要和老校长一起去拉水,老校长听后直摇头,摆了摆手说:“你中午有课,还是让我去吧!”他看了老校长一眼,叮嘱他:“今天路很滑,过几天再去吧!要不,咱们先放上几天假再说。”老校长瞪了他一眼,十分生气地说:“简直是胡闹,在我手里从来就没有随便放假停课这一说。你来我们这儿支教,我可不能让你连水都喝不上,传扬出去,人家会说我们山里人不实诚。”
望着老校长蹒跚远去的背影,他心如针扎,很不好受,不由得感慨道:“多么淳朴的山里人,多么厚道的老校长!”
到了中午十二点半,还不见老校长回来,他心里咚咚跳个不停,赶忙和灶夫一起出去找。他们出了村,一前一后趔趄着身子向山泉方向走去。他脑子一时闲不下来,突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山路这么滑,难道老校长真的出事了?想到这,他的额头直冒冷汗,两条腿哆嗦成一团。
突然,在山坡下他看见了那辆平板车歪歪扭扭地横在路边,水罐翻倒在坡边,老校长默默地躺在离平板车四、五米的地方,一条腿还流淌着粘稠殷红的血。他紧紧地抱着老校长,不停呼喊着:“老校长,老校长!”然而他似乎是沉沉地睡着了,毫不理会他。他嚎啕大哭,泪水犹如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灶夫跑过来,把手放在老校长的鼻梁前,发现他一点气息也没有,又摸了摸他的手,冰凉冰凉的,看样子老校长已经驾鹤西去了。他望着老校长蜡黄的脸,心如刀割般难受,泪珠决堤洪水似的冲刷着脸颊……
他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返回东南沿海,而是留在了支教的那所学校,成为新任命的校长。不过,他也有烦心的事,女友小红嫌他说话不算数,没有按时回去,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学校放假了,整个校园像一口大锅罩着,死一般寂静。他望着那棵核桃树上悬挂的老铁钟,在秋风中微微摆动,几间破旧的教室窗口已经破败,钉在上边透明的塑料布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决定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再找几个要好的同学筹集点资金,将学校修缮一下,给教室的窗子装上玻璃,再购置些桌椅,不能让孩子们继续提着板凳上学。否则,村民们就会说他不是一个称职的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