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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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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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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

省交通厅厅长冯云是醴泉人。醴,甜酒,醴泉就是甘美的泉水。醴泉位于关中平原的腹地,因县城西南有一眼古泉,味甘如醴,由此得名。驰名中外的昭陵就在醴泉县,它是唐太宗的陵寝,一年四季慕名前来观光的游客络绎不绝。

这天正好是星期日,冯云的几个朋友专程从西京市赶到醴泉县,游览完唐王陵,在聚龙大酒店饱餐了一顿之后,觉得回去时间还早,就在312国道旁的冯云家撑桌打起麻将。

冯云家是一个足有七分地大的独院,院里栽满了花,五彩缤纷的菊花、一串红、蝴蝶兰、月季花、万寿菊、秋海棠,竞相绽放,最诱人的当属散发着浓郁芳香的菊花。虽然每一朵菊花瓣只有玉米花那样大小,可花型如向日葵的蓓蕾,舒展开来,好似金星闪烁。院子的最北边是一座整洁漂亮的三层楼,外墙全用米黄色瓷片贴着,客厅特别大,地面是用能照出人影的紫红色大理石铺成的,镀银的台阶扶手从一楼通到三楼,一台大液晶电视几乎占据了大半面背景墙,那个红木茶几更是耀眼,漆色光滑细腻,木纹细密。

客厅内,时不时摔牌声和叫喊声此起彼伏,浓浓的烟雾把省水力厅副厅长李靖华呛得不住地咳嗽。几圈下来,李靖华手真是背,居然没胡一把,气得他动不动就甩牌顿足,大骂牌不争气。他的神经高度紧绷,手摸着一张张牌,哆哆嗦嗦的,觉得沉甸甸的。他实在就弄不明白,自己本是麻将场上的高手,百战百胜,为什么今天就输得如此凄惨呢?两三个小时过去,便撇出去五千多元,真是邪门了!

他终于等来了停牌,每揭一张牌,他的手就会发抖。自摸到七条,“炸了!”,他兴奋地叫了起来。他的喊声惊服了牌桌上所有的人,大家朝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只见他得意洋洋地晃动着脑袋,似乎很惬意。他顿时变得亢奋起来,精神抖擞地投入到了搏杀当中。说来真怪,人手背时可能会输得脱裤子亮尻子,手兴时会赢得盆满钵溢。李靖华的手简直疯了,一连三炸五平,不光收回了老本,而且还有六千多元进账,喜得他合不拢嘴。

突然,一阵阵叮叮咣咣的敲击声响起来,急火火的脚步声急速掀起,满屋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头门便被猝然踹开,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束猛刺过来,正在打牌的人们倏地慌张起来。“好哇,总算让我们逮住了!统统站起来,都不准动!”破门而入的民警大声呵斥着。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打牌让派出所抓住了,顿时个个慌了神,心里怦怦直跳。而李靖华只是感到有些意外,望着桌上放着赢来的一大堆钞票,他纹丝不动地静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

大家被带入停在大门口的白色面包车之内。车子在流光溢彩的大街上滑行,一会儿就到了城关派出所。下车时,李靖华注意到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望着他们这群人冷冷地发笑。一名瘦低个民警在他的耳旁嘀咕了几句,他不时点着头。他掏出一盒大中华香烟,点着一支,大口大口地咂着,不时吐出一道道烟圈,看起来很惬意。

李靖华见情况不对劲,就给远在西京市的冯云打了求救电话,并在电话中埋怨他说:“羞先人咧!你好歹也是一个厅长,我们在你家玩麻将却被派出所抓了,传扬出去,你的老脸往哪搁呢?”李靖华原以为经自己这样一激,冯云顿定会大发雷霆,立马会给公安厅的朋友打电话营救他们。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冯云根本就没拿这当一回事,二五不挂地对他说道:“不就是想罚一点钱嘛,给了就是,还能咋的?他们罚多少,我给你们补多少。”李靖华听后大怒,当下就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说:“啥人嘛,一点都不够朋友!”

派出所院里站着的那名黑脸大汉叫张俊,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张俊原本是一名农家子弟,后来应征入伍,在部队提干,转业后又被安置到县公安局。凭借着他自己的本事,他自庄里镇派出所一名普通的民警做起,一步一步干到了城关派出所所长。最近,他正踅摸着找关系,觊觎县局副局长的位子。今晚在冯云家抓到了一伙赌徒,令他喜出望外。人家冯云可是厅长,能在他家打牌的人肯定都是些大官,最小的官也应是个县处级。他原以为冯云会给他打电话说人情,即使冯云不打电话,也会托人过来找自己,届时他就可以骑驴下坡,搭上冯云这条大船,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想到这,他兴高采烈地比划着手势,吼起了秦腔:“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姐弟姻缘生了变,堂上滴血蒙屈冤……”可令他十分沮丧的是,等了一夜,竟然连一个说情电话也没人打来,顿时他就像个泄气的皮球,乌着脸,呆坐在沙发上直发愣……

这年头,因打麻将被抓,甚至遭罚,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在每个人的生活当中随时都可能遇到。经过了一番训斥之后,李靖华等几个人每人被罚两千元后释放。而冯云也没有食言,给每个朋友补了两千元。

一年后的一天,冯云正坐在客厅的藏青色真皮沙发上看电视,忽听一阵咚咚敲门声。他打开了房门,发现一位黑脸大汉提着两瓶茅台酒,两条软盒中华烟,领着两个小伙子来找他。冯云不认识他们,就招呼他们坐下。还没等冯云开口,这几个人就在黑脸大汉的带领下,哭丧着脸,跪在了地下朝他叩头。黑脸大汉吞吞吐吐地说道:“爷——爷,你就行——行——好,看在乡——党的情分上,就饶了我——们吧!”说着说着,他用手不停地抽着自己耳光,嗫嚅着说:“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老人家,这是一万七千元的存单,罚你朋友的钱,今天我们如数奉还,再加五千元的利息。”经他这样一提说,冯云马上就明白了一切。他轻蔑地扫了这几个人一眼,发现他们个个脸色煞白,两腿颤栗。

原来,自从他的几个朋友在自个家里玩麻将,被城关派出所处罚之后,冯云心里一直窝着一团火,他琢磨着如何对张俊等人实施报复。他专门找了一些社会上的“闲人”,暗中监视张俊等人的一举一动。这天,张俊带领两名干警抓赌,私分了抄来的五万多元赌资。这件事很快被社会闲人探知,报告了冯云。冯云立即将此事捅到了省公安厅警务督察总队。省公安厅警务督察总队派人下来调查,情况属实,省公安厅拟对张俊和其他两名干警给予开除公职的处分。

冯云端坐沙发上,脸吊得像苦瓜蔓一样,他瞥了瞥下跪的几个人,厉声喝道:“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你们几个黄点不清,李厅长和赵主任在我家打麻将,就这芝麻大的小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家、罚人家,今天落到这步田地,纯属是咎由自取。不过看在乡党的面子上,我可以考虑给省公安厅讲个人情,就不开除公职了,不过你这顶所长的帽子说什么都不能再戴了。”张俊等几个人听冯云这样说,赶忙磕头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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