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彬这几天总吊着个黑不溜秋的苦瓜脸,心里瞀乱得要命。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在浦东一家外企公司任总经理助理,黏麻咕咚与长江三角洲某市市长的千金处上了对象,最近吵吵嚷嚷着要结婚。不过她的父亲给李彬的儿子提了个十分苛刻的条件,必须在浦东买套房子,否则就让女儿与他熄灯拔蜡。
近几年来,上海经济发展迅速,再加上世博会的拉动,浦东的房价像是坐上了电梯,扶摇直上,每平方米已从当初的五、六千元上涨到了现在的四万多元。李斌只不过是干县某乡政府的一名公务员,每月工资也就不过两千多一点,要想筹集齐近百万元的购房首付款,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为此,他跑遍了几乎所有亲戚朋友的家,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凑了九万多元,可距离近百万元的巨款还相差得甚远。为此,他忧心忡忡,一天吃饭不香,睡觉不寐。几天功夫,全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那光滑滑的脸上,现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皱纹,顺着眉毛弯向了两个太阳穴,而且他的背也驼了,人看起来很憔悴。一向性格开朗的他,近来变得不大爱和人说话了,走路时总是低着头。李彬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儿子他妈又死得早,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美事”泡汤,那样他会愧疚一辈子。考虑再三,他最后决定卖掉家里祖传的那幅古画。
这是一幅一尺宽、三尺长的挂幅,绫裱的古画。因为年代久远,古画的颜色变得灰黄,好像烟熏过一样。据说这幅画是元代倪瓒的作品,价值连城。李彬太喜欢这幅古画了,每月他都要从橱柜里拿出几次,轻轻揩去锦盒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取出古画来,挂在墙壁上独自凝望。他仔细端详,古画熏污的浊暗之中,虽然有些地方还残留着青绿色脱落的点点斑迹,不过那深沉雄健的线条,淡雅的色调,无不令他爱不释手。有时候,他一边喝茶或抽烟,一边注视着这幅古画,竟然会呆呆地坐在凉椅上看上大半天,以至忘记了吃饭。要是哪个熟人瞧见了,想用手触摸一下这幅古画,他定会喊出:“不许动,那是我家的宝贝!”于是,他立刻就会站起来,用手轻轻地去卷画,然后很小心地把古画装进锦盒之内。
这天大清早,他拿着锦盒,乘公交车来到了泾水市。他跑遍了市内几乎所有的古董店,可人家不是说落款看不清楚,色调黯淡,就是说这是件赝品,没有一个人如他所愿拿出九十万元现金来。夜幕降临,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悻悻地回到家里。他点燃一支香烟,喝着酽酽的浓茶,从锦盒里又取出那幅古画,挂在墙上,失神地凝望起来,半晌也想不起别的事来。
半个月之后,经朋友介绍,他来到了省城书院门的古文化街。书院门街口有一座古韵十足的高大牌楼,牌楼上方写着“书院门”三个金色颜体大字,两旁是“碑林藏国宝,书院育人杰”的醒目对联,街道两旁全是青一色仿古建筑,道路也是用青石而铺成的。他在一家书画店里,偶然间遇见了大名鼎鼎的书画家刘书显。刘书显,四方脸,满头银发,驼背,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可白眉下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当他看到这幅古画时,不由激动得拍手叫道:“真是稀世珍品啊!我出一百万买这幅古画,行吗?”李彬一听吓了一大跳,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晃了晃脑袋,怀疑地反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吗?”“没麻达么,谁哄人谁是王八!”刘书显说着就从衣兜里取出一张草绿色的银行卡,递到了李彬的手里。“这里边存了一百一十五万元,现在全归你,密码是……”刘书显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李斌觉得他的笑很不自然,似乎后边掩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李彬颤栗地接过刘书显的卡,心里乐滋滋的。他取了一百万给儿子买房,剩下的留给了自己用。不过,半年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令他追悔莫及。
这天,李彬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视,观看着中央电视台的鉴宝栏目。一幅熟悉的山水画忽然映入他的眼帘,他定神仔细瞧了瞧,的确是他卖出的那幅古画啊!一位老专家晃着闪光的秃头,十分肯定地说:这幅倪瓒的山水画是世上少有的珍品,最少价值五百万元。“什么,最少价值五百万呀!”李彬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他眼瞪得跟牛眼似的,把牙咬得咯嘣响,拍着茶几吼道:“刘书显,你这个大骗子,我和你没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