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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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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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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女韩宝英

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许多奇女子,而韩宝英便是那些奇女子中的一员。她们的所作所为与传统习俗相悖,为当时的人们所诟病,甚至被斥责为大逆不道。然而历史总归是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历史会还原它的本来面目。韩宝英虽是石达开的义女,可她和石达开之间那种真挚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世俗的夫妻之情,更超越了一般的父女之情。史书上虽然没有留下过多的记述,可我从小就听父亲多次讲过韩宝英的故事,一直深信历史上确有其人。

韩宝英,一八四四年出生于湖南省桂阳县,父亲韩葆忠是一个私塾先生,韩宝英是他的独生女儿。韩宝英从小就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还在她哇哇学语的时候,父亲就把她抱在膝上,一字一句地教她背诵《唐诗三百首》。令他十分惊奇的是,韩宝英不但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他的声音,而且十分像。就在韩宝英三、四岁的时候,她能背诵出上百首唐诗,并且能作简单的解析。街坊邻居闻知后,两只眼睛无不睁得比鸡蛋还要大,没有人肯相信这件事。直到有一天见到韩宝英后,当场测试,果真如此,大家这才信以为真,都夸赞韩宝英是个“神童”,将来一定很有出息,指不定会嫁哪个王爷,光宗耀祖。

一八五九年,翼王石达开率领的太平军,与清军在湖南省桂阳县一带展开了激烈的鏖战。为逃避战火,韩葆忠带领着全家人逃到桂阳县北部的大山当中避难。没承想到适逢乱世,大山深处也不得安宁。他们刚进山不久,就遭到了当地一伙土匪的抢劫。由于韩葆忠宁死不肯交出身上所携带的银两,被一名高个子土匪一连捅了十多刀,当场丧命。眼看着丈夫的肠肚被刺穿,肚子上的油脂和皮肉也被翻出,血肉模糊,韩葆忠的媳妇愤怒至极,用手指着这帮匪徒破口大骂。土匪头恼羞成怒,眼睛瞪得像牛蛋似的,命令一名低个子土匪用刀子捅死了她。幸亏韩宝英那时走在父母的前边,跑得快,藏在了茂密的草丛当中,侥幸躲过了这场大劫。

目睹父母遇害的惨状,韩宝英的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她捶胸蹬足,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难受得晕死了过去。等她苏醒过来时,薄暮已笼罩了整个山野,明月高悬,四处寂静无声,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韩宝英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静静地坐在草丛中发呆,茫然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就在她感到万分绝望,准备自杀追随父母而去的时候,忽然远处的山间小路上,无数的火把点点闪闪,正走过来一支庞大的队伍。韩宝英以为是进山剿匪的官军,高兴地拍着手叫好:“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报仇了!”她赶忙连爬带滚地扑倒在小路旁,跪在地下大声喊冤。

这支队伍并不是官军,而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所率领的一支人马。那时候,曾经辉煌一时的太平天国因兄弟间自相残杀而元气大伤,被天王洪秀全逼得走投无路的石达开,不得不带领着十多万精锐部队负气出走。

自金田起义以来,太平天国领导集团上下一心,太平军更是在东王杨秀清的指挥下,所向披靡,打得清军丢盔卸甲,望风逃窜,太平天国势力很快席卷了大半个中国,满清政府的统治摇摇欲坠。与之而来,东王杨秀清的势力迅速膨胀起来,他公然向天王洪秀全叫板,假借天父下凡,杖责洪秀全四十棍,同时威逼洪秀全封他为“万岁”。洪秀全忍无可忍,在其妹洪宣娇精心策划下,下密诏命令在外领兵作战的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燕王秦日纲率军入京“勤王”,企图借助这些人之手,一举铲除杨秀清的势力。当时,石达开正率军在湖北省洪山(今武汉市洪山区)与进攻武昌的湘军血战,无法回京,只有韦昌辉、秦日纲秘密带兵入京。一八五六年九月一日夜,韦昌辉、秦日纲奉天王洪秀全诏令率兵突袭东王府,杀掉了杨秀清及其部属两万多人。十多天后,石达开回到血腥风雨的天京,会晤韦昌辉,责备他滥杀无辜,认为此举会大伤太平天国的元气。韦昌辉气急败坏,此时他正杀红了眼,非但听不进去石达开的劝告,反而起了杀掉石达开之心。不料洪宣娇得知此消息,就偷偷派人告诉了石达开。石达开眼见大事不妙,只得连夜晚缒城逃走。韦昌辉见石达开跑了,恼羞成怒,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把石达开留在天京城内的全家老小及部属全部杀害。石达开闻讯,召集部将在安庆起兵,讨伐韦昌辉,请求天王洪秀全杀掉韦昌辉以谢天下。此时驻扎在天京城外的大多数太平军将领,公开表态支持石达开。韦昌辉在情势急转直下的情况下,破坛子破摔,公然带兵围攻天王府,但最终败于效忠天王洪秀全的将士。北王韦昌辉被五马分尸,燕王秦日纲不久也被处死。洪秀全下令,割下韦昌辉的首级,送到石达开的军营中,以平息太平天国军民的怨愤,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天京事变”。

“天京事变”后,洪秀全下诏,让石达开回京主持军国大事。洪秀全惟恐石达开日后羽翼丰满,变成了第二个韦昌辉,便封大哥洪仁发为安王、二哥洪仁达为福王参与朝政,以牵制石达开。在架空石达开的同时,洪秀全还下令石达开不得离开天京,实际上把他软禁了起来。石达开在朝堂上议论军国大事时,文武百官都会屏息静气,十分认真地倾听;而洪仁发、洪仁达在朝堂上议论军国大事时,文武百官都会在大殿上东张西望,窃窃私语,无人肯听。对此,洪仁发、洪仁达大为恼火,私底下向洪秀全告黑状,诬陷石达开结党营私,阴谋篡权。洪秀全疑虑重重,暗起杀心。石达开眼见情势不妙,害怕自己被杀,手足相残,酿成第二次“天京事变”,便于一八五七年五月底自天京南门遁逃。

他从铜陵渡江后,慌慌张张逃往安庆,在途中发布文告,坦陈心迹:自恨无才智,天国愧荷恩。惟矢忠贞志,区区一片心。上可对皇天,下可质世人。去岁遭祸乱,狼狈赶回京。自谓此愚志,定蒙圣君明。乃事有不然,诏旨降频仍。重重生疑忌,一笔难尽陈。疑多将图害,百喙难分清。用是自奋励,出师再表真。力酬上帝徒,勉报主恩仁。精忠若金石,历久见真诚。惟期妖灭尽,予志复归林。为此行谆谕,遍告众军民。依然守本分,照旧建功名。或随本主将,亦足标元勋,一统太平日,各邀天恩荣。在文告结尾,石达开仍沿用“太平天国丁巳七年”年号,表示自己始终不渝地忠于太平天国。

一八五七年十月五日,石达开率十多万大军自安庆负气出走。后来,石达开率军转战于江西、浙江、福建三省,打下了很多城池。由于曾国藩率领的湘军步步紧逼,石达开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放弃已攻取的城池。一八五九年二月,石达开大会诸将于江西南安府(今江西省大余县),确定进军四川大计,然后兵分两路,进军湖南。

此时,石达开骑在一匹高头白马上,正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太平军,艰难地行进在湖南省桂阳县的崇山峻岭中,忽然听到了韩宝英凄惨的喊冤声。在空旷的山野,悲泣的哭喊声打破了漆黑夜里的宁静。顺势借着通红的火光,石达开看到一个面色苍白、泪流满面的弱女子正长跪在山路旁喊冤。石达开命人将喊冤的女子带到马前。石达开定眼一看韩宝英,当下愣住了。只见她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却掩不了姿形秀丽,光彩照人,石达开大为惊讶。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和被韦昌辉杀害的二女儿“莲儿”长得一模一样。看到韩宝英,石达开觉得“莲儿”忽然复活了,正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恻隐之心不禁油然生起。他强忍着丧失爱女的剧痛,眼望着韩宝英,问道:“你有什么冤情?”韩宝英见马上的石达开身材伟岸、容貌俊秀,言语温和,立即觉得一股电流猛窜全身,麻酥酥的。韩宝英当时心中暗想:莫非眼前的这个英俊男子,就是能替父母报仇雪恨的人。于是,韩宝英便将父母惨遭杀害的经过对石达开诉说了一遍,说完放声大哭,哭声震天动地。石达开所骑的马一受惊,猛地四蹄腾空飞奔,他差点从马上掉了下去。石达开一把勒住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跑到韩宝英跟前,命人将她搀扶起来。任凭石达开怎样相劝,她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下,打湿了胸前的衣衫。

石达开带领队伍原本只是路过此地,并没有剿匪的打算,可眼前这个可怜女子的遭遇,着实让威震天下的石达开难受得掉下了热泪。想起自己爱女“莲儿”的惨死,石达开觉得“莲儿”就是被这帮土匪杀害的。他脸色铁青,勃然大怒道:“来人!”巨大的声响如雷,久久回荡在重重山峦间。石达开怒气冲冲地嚷道:“这帮狗杂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杀人放火!眼里还有王法吗?”石达开已被气得青筋爆裂,五官都变了形状,下命令道:“立即铲除这帮土匪,务必斩草除根,一个都不能留下!”

一队约三百多人的队伍,打着火把,在韩宝英的带领下,上山搜寻那帮杀害她父母的土匪。不到一个时辰,那帮土匪全被杀掉,一个也没有逃脱掉。为了安慰韩宝英,石达开命人在附近的村庄买来了两口上等的棺木,厚葬了她的父母。石达开的举动,让韩宝英感激涕零,长跪在地下,如鸡啄食似的,一个接一个向他磕响头。

安葬完父母后,韩宝英便成为了孤儿。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投奔。韩宝英恳求石达开收留下她,并表示愿意终生追随他。石达开望着韩宝英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几乎用乞求的眼神注视着他,心一软就答应了。石达开郑重其事地告诉她:行军打仗可不比呆在家里享清福,经常要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很是辛苦。韩宝英连想都没想,语气坚定地说:她现在只是个孤儿,无处可去,还有什么苦不能吃,多跑一点路又算得了什么。于是,石达开安排韩宝英与他一同行军,经常扶着她骑在自己那匹高头白马上。

由于韩宝英与石达开朝夕相处,深深为石达开伟岸的身材、俊秀的容貌、洒脱自如的气质、果干的性格所折服,慢慢地对他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除了自己的身体外,别的一无所有。石达开对她的大恩大德,她觉得只能以奉献自己的身体来报答。“天京事变”时,石达开的夫人和孩子全部被韦昌辉杀害了,三年过后,石达开仍然孑身一人,没有续娶。韩宝英打定主意后,在一次吃午饭中间,她脸上泛着红晕,向石达开坦露了自己的心迹,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身体。石达开听后直摇头摆手,坚决回绝:“我已是快三十岁的人了,而你正处妙龄,我怎能只图你报恩而娶你为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趁人之危占便宜,是个不义之徒,万万行不得。像你这样的年龄,做我女儿还差不多。”原来在石达开心目中,一直把韩宝英看作是女儿“莲儿”的化身。韩宝英知道石达开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也就没有坚持己见。韩宝英长跪在地上,向石达开行过叩拜之礼后,她就正式成为石达开的义女。石达开原来有三个女儿,现在收下韩宝英这个义女,若按顺序她应当排行第四了,所以大家都亲切地称她为“四姑娘”。毕竟石达开也是个性情之人,收下韩宝英这个义女,他高兴不得了,立即吩咐手下备办宴席,然后与诸将开怀痛饮,以示庆贺。

自从韩宝英被石达开收为义女后,她就常常跟在他身后,形影不离。韩宝英不仅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且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因此,石达开就命她担任“薄书”一职,掌管军中的文书工作。韩宝英起草公文的方法与众不同,她先站在案几旁边,用毛笔在铺平的白纸上“唰唰”写着字。在桌子两边各置放一个小案几,另有两个白面书生分坐在案几的旁边,韩宝英一边写着字,一边口授,让两个书生把她刚才所说的话记录下来,三个人几乎同时写完各自的内容,然后合起来就成为一道公文。一道公文,片刻功夫就起草完成了。石达开看着公文上的字迹龙飞凤舞,线条粗犷苍劲,根本不像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倒像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书生之字,不由夸赞道:“我女儿的字洒脱自如,遒劲有力,哪像一个女孩子写的,分明是东坡先生留下的墨宝!”听义父如此夸奖自己,韩宝英的脸微微泛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石达开也是读书人出身,多才多艺,诗词歌赋、棋琴书画无所不通。他平日也自恃才高,偶尔也会写几句诗自吟,可自从遇上韩宝英后,他觉得自己就像曹操碰见了蔡文姬、赵明诚遇上了李清照,自愧不如。石达开在军务闲暇之时,特别喜欢陪着韩宝英信步山水之间,赏花观景。这时,石达开会撇开尘世间的烦恼,像文人雅士那样,与“四姑娘”作诗答对。有时,两人兴致勃勃,信手拈来,一唱一合,名垂千古的绝笔佳句生成。“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只恨苍天昏瞆瞆,欲凭赤手拯元元。三军揽辔悲羸马,万众梯山似病猿。我志未成人已苦,东南到处有啼痕。”相传这首诗就是后来在广西行军途中,石达开和韩宝英合做而成。

一次在行军当中,石达开染上了寒热病(感冒)而发高烧,韩宝英心里忐忑不安,急得直流眼泪,不知所措。这时,军医闻讯赶来,给石达开诊脉,开处方抓来草药。韩宝英见状,紧张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她日夜守护在石达开的病榻前,又是煎汤熬药,又是喂药喂饭,寸步不离。夜里她干脆就坐在石达开的床前,一直都不忍心离去。困了的时候,稍微打个盹,然后倒一碗水喝下,用手轻轻按下太阳穴,拍拍头,强迫自己不得打瞌睡。在韩宝英的精心照料下,过了几日,石达开的高烧退了,身体也痊愈。石达开眼望着眼圈红肿、脸色苍白的韩宝英,连连挑起了大拇指,冲着她点头说:“你对本王太好了,和我的亲闺女一样,收你这个义女,算是收对了!”

从此以后,韩宝英与石达开之间的感情日益笃深,彼此都把对方看作是自己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每日早晚,韩宝英都要以父女之礼,前去石达开那里给义父请安。哪天要是见不到韩宝英,石达开就会坐卧不宁,忍不住要派人过去询问她身体是否欠安。有时候,石达开还要亲自前去探望韩宝英。

一八五九年五月至八月间,石达开率部与清军鏖战于湖南省宝庆县(今邵东县)。此时,双方都投入了重兵,在每一寸土地上,展开了你死我活的肉搏战。宝庆城外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几十里地之外都可以闻到腥臭味。由于清军实行了“坚壁清野”的政策,凡是石达开部队所能到达的地方,清军必抢先一步赶走当地的居民,搬走能运走的东西,剩下的一律就地烧毁,包括房屋、粮食在内。由于石达开的部队长期流动作战,没有稳固的根据地,粮食供应发生了困难,手下的士兵个个饿得面黄肌瘦,身轻如纸,战斗力迅速下降。连续激战三个多月,石达开的部队疲惫不堪,伤亡惨重,最终也未能攻克宝庆县。围攻安庆的湘军,在李续宜的率领下,全力回援宝庆,面对如飞蝗一样扑过来的清军援军,若继续打下去,石达开担心部队随时可能会陷入清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最终他不得不下令从宝庆撤军,挥师进入广西,这是石达开平生第一次遭受的最大军事失利。

一八五九年八月底,石达开率军围攻桂林,由于广西巡抚曹澍钟沉着镇定,指挥有方,石达开的部队围攻了两个多月,仍然不能攻下来。石达开见桂林城久攻不下,只得率军南下,于一八五九年十月,攻克广西庆安府(今广西宜山县),改名“龙兴”,力图中兴。那时,各地人民的反清起义风起云涌,清军为镇压各地起义军,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地理位置相对偏僻的庆安府,因而,石达开的部队得以在庆安府休整。

时值深秋季节,一轮明月高悬中天,忙碌了一天的石达开,走出帐外,独自踯躅。回想当年邂逅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等众兄弟,在十九岁时,他不惜变卖家产,率四千多人参加金田起义。本想推翻满清王朝统治,建立一个“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的理想社会。谁曾能料想到,南王冯云山在全州战役时中炮阵亡,西王萧朝贵也在长沙战役时,身先士卒,亲自督战,胸部中炮,不幸牺牲。接着太平天国内部又发生了亲者痛,仇者快的“天京事变”。在天王洪秀全的授意下,东王杨秀清及其部下两万多人被北王韦昌辉杀害,自己全家百十号人也惨遭韦昌辉的毒手。为平息天京军民的怨气,洪秀全又诛杀了韦昌辉。“天京事变”后,自己虽回京主持政务,可洪秀全对自己处处猜忌,幸亏自己溜得快,才算保住了一条性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着想着,石达开泪流满面,禁不住仰天长叹:“大丈夫处世,当努力建功立业,开创一番伟业。可叹我生不逢时,长期依附于他人,受人摆布,鲲鹏难展翅高飞啊!”

话音未落,忽听得身后有动静,石达开按剑转过身来,只见韩宝英正站在不远处,冲他微笑。石达开顿时脸色一沉,斥责韩宝英说:“夜深人静,你不好好睡觉,一个人跑出来干什么?”韩宝英不慌不忙,从容地答道:“女儿见父王这几日心神不宁,夜里总是喜欢一个人出来散步,我就暗中跟在父王身后,生怕出现什么意外。”石达开问道:“我刚才所说的话,你可曾听到?”“听到了,我知道父王的心思,是想另立门户,只是一时不好开口说,惟恐大家不听从号令。”韩宝英语气十分肯定地说。石达开见韩宝英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也就不藏者掖着,将自己今后的打算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韩宝英。韩宝英附在石达开耳边,悄声说今后应该怎么办。石达开听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称是。

一八六〇年二月,正值石达开三十大寿,庆安府的军民纷纷前往他的住处祝寿。这段时间是自宝庆兵败之后,石达开军事生涯中较为安定的时期,也是他心情比较好的时期。这年三月间,石达开率领众文武及韩宝英,同游庆安府城北门外的北山白龙洞。

北山巍峨挺拔,郁郁葱葱,气势磅礴。登顶眺望,庆安府全城会一览无余。北山的山腰古木森森,环抱一洞,洞口高敞,洞外有摩崖石刻,皆是石雕碑刻的浮雕佛像和前人的诗文,其中不乏名句佳作。进洞之后,则幽深曲折,寒气逼人,石钟乳、石笋、石旗、石幔等景观层出不穷,头顶上下垂的钟乳石如朵朵倒挂的莲花,花瓣带着清晰的纹理,娇艳欲滴,令人目不暇接。石达开和众人观赏着美景,情趣盎然。于是,大家席地而坐,饮酒笑谈,似乎人间此时正是太平盛世,全无刀光剑影。

那天,石达开喝得似醉非醉,信手写下了一首流传千古的五言诗:“挺身登峻岭,举目照遥空。毁佛崇天帝,移民复古风。临军称将勇,玩洞羡诗雄,剑气冲星斗,文光射日虹。”石达开高声朗诵完,众文武齐鼓掌叫好,纷纷赋诗唱和,韩宝英也作诗一首:“异境从天辟,登临眼界空。万家遥带雨,一水怒号风。古佛形容怪,奇人气象雄。回看腰下剑,飞去作长虹。”

回城后,石达开又为白龙洞题壁诗写了序文:“太平天国庚申十年,师驻庆远。时于季春,予以政暇,偕诸大员巡视芳郊。山川竞秀,草木争妍,登兹古洞,诗列琳琅,韵著风雅。旋见粉墙刘云青句,寓意高超,出词英俊,颇有斥佛息邪之概,予甚嘉之。爰命将其诗句勒石以为世迷仙佛者警,予与诸员亦就原韵立赋数章,俱刊诸石,以志游览云。”然后,他命工匠们在白龙洞的石壁上,刻下此次游历白龙洞大家所写下的诗词。至今这些摩崖石刻,非常完好地保存在广西宜山县北山的白龙洞。

稍微腾出一点手,清政府急忙调兵遣将,围攻正在庆安府休整的石达开。石达开聚集众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路线。会上,大家各抒己见,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石达开采纳了大多数人的意见,决定率军进入物产丰富的四川。韩宝英对挥军入川提出了异议,她认为:曾国藩的湘军主力主要集中于南方,全力围攻天京,无力北顾,应该挥军北进河南、河北、山西,联合捻军,以太行山为根据地,进可直取北京,推翻满清王朝统治,退可自保,不失为万全之策。可她一人的意见,难以说服众人,她只好保留自己的意见。眼看大军进军四川已成定局,韩宝英为此愁云密布,暗自为石达开部队的前途担心。石达开关切地问韩宝英:“大军马上就要开拔入川,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韩宝英凝望着有点驼背的石达开,脸色凝重,沉思片刻,这才开口说:“这次进军四川,恐怕凶多吉少。四川虽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可人口众多,地形复杂,清军数量也不少。我军孤军深入,粮草补给困难,弄不好会陷入绝境。”石达开听后笑了笑,语气肯定地说:“我军进入四川,这是清妖始料不及的。现在,湘军正在全力围攻天京,无力西顾,我军不会有事的。”韩宝英见石达开这样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无可奈何地回了一句:“但愿如此吧!”不过,韩宝英的心此时突突地跳着,还是在为这支义军的前途而忧心忡忡……

那晚,已到了三更天,石达开帐中的灯依然亮着,他正在为挥军入川的路线问题而绞尽脑汁,不知道从哪条路走是最安全的?这些年来的腥风血雨,着实让三十出头的石达开觉得很疲倦,额头的头发有些稀疏,人看上去有点苍老。这时,韩宝英推门走进来,站在石达开面前,痴痴发呆。她几次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石达开见她说话吞吞吐吐的,脸涨红像个熟透的苹果,猜想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一时难以启齿,就笑着问:“女儿,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即便说错了,我也不会怪罪。”韩宝英羞涩地低着头,停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直白道:“父王,女儿相中了军中的马望,您觉得此人怎么样?”

马望是石达开军中的一个白面书生,长相酷似石达开。他为人憨厚拘谨,字道是写得很工整,可才华平平。石达开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马望忠厚老实,才华一般。”韩宝英点点头,似乎也同意义父的看法,眼瞅着石达开,继续说:“女儿想嫁给他,父王能同意吗?”“嫁给他?”石达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直到韩宝英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说的话,他算是听清楚了。石达开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不解地问道:“咱们军中人才济济,文武双全者也不在少数,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马望强得多,你为何偏偏相中这个平庸之辈呢?”韩宝英的脸变得更加艳红,羞羞答答地说:“反正女儿看中的并不是他的才气,女儿这样做自有自己的道理,父王日后定会明白的!”

石达开知道韩宝英的倔强脾气,只要她认准的事情,一定会下定决心去做,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韩宝英已打定主意,石达开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几天后,军中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石达开大摆宴席,风风光光地为女儿操办了这桩婚事。石达开忙前管后张罗,看上去哪里像一位叱咤风云的大英雄,倒像是韩宝英的亲生父亲。喜宴结束后,喝得面红如张飞的石达开,在部下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大帐。当晚,石达开很兴奋,好长时间都睡不着觉。他坐进来,点着灯,翻阅着李筌的《太白阴经》,这是唐人写的一部兵书。不知怎的,他就是看不进去。他想着自己刚才为韩宝英操办婚事,竟然自言自语道:“以前我儿女那么多,从来就不用自己去管家中的琐事,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义女,却婆婆妈妈的,忙东忙西,什么都管,真是太好笑啊!”

韩宝英和马望结婚后,继续负责军中文书之事,每次发文,都是由韩宝英口授,马望笔录,妇唱夫随,配合得很默契,天衣无缝,无半点纰漏。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恩爱夫妻,远超过举案齐眉的梁鸿夫妇。

一八六一年九月,石达开的队伍离开广西,陆续北上,进入湖南、湖北,准备由湖北溯江而上,直扑四川。这时,洪秀全从天京派人送来了“义王”的金牌,罢黜了自己两个哥哥的王位,让石达开回师安徽,救援遭湘军曾国荃部围攻的军事要塞安庆。自从石达开负气出走后,湘军趁太平天国力量严重削弱之际,向太平军展开了疯狂进攻,占领了许多城池,先后攻克了武汉三镇、九江等战略要地,扫除了太平军在长江中上游除安庆外的所有重要屏障。为日后顺江东下顺利拿下天京,湘军集结重兵,全力围攻安庆,志在必得。此时,太平天国朝中几无精兵良将可用,在满朝文武和广大军民的强烈抗议下,洪秀全不得不取消大哥洪仁发、二哥洪仁达的王爵,派人请石达开回兵对抗湘军。

这时,石达开已下定决心,与洪秀全分道扬镳。他让韩宝英修书一封,委婉地表明了自己挥师西进,为太平天国开疆拓土,不受洪秀全约束的心意。洪秀全对此鞭长莫及,也无可奈何,只好由着石达开自个去。

一八六二年四月,石达开率领十多万大军,分兵三路,由湖北浩浩荡荡沿长江杀入四川境内,包围了涪州(今重庆涪陵市)。石达开准备以涪州为根据地,直取成都。不料涪州知州姚宝铭、参将徐邦道,探知到石达开大军即将到来,便采取“焦土”政策,提前烧毁了城外的所有民房,并把粮食抢运进涪州城,关闭城门,作困兽斗。一时间,城外到处火光连天,烟熏雾罩,百姓们的哭喊声响彻云天。等到石达开大军兵临城下时,大火仍在熊熊燃烧。石达开看见到处都是断瓦残垣,百姓流离失所,哭天喊地,顿时勃然大怒,大骂涪州知州姚宝铭、参将徐邦道不得好死,对天发誓:攻破城池后定将他们碎尸万段。他立即命令韩宝英起草了著名的檄文《翼王石达开告涪州城内四民谕》,强烈痛斥涪陵知州姚宝铭、参将徐邦道焚毁百姓民房、抢夺粮食的滔天罪行,号召涪州军民揭竿而起,响应起义军,杀掉祸国殃民的涪州知州姚宝铭、参将徐邦道。

在石达开大军到达不久,天公不作美,一星期多连降瓢泼大雨,一时间四处都是积水,主城区陷入一片汪洋之中。这样就不便于攻城,再加上清军水师又封锁江面,渡江无望。石达开担心一旦开战,涪州弹丸之地,双方陷入旷日持久的混战当中,敌我双方定会伤亡惨重,即使勉强攻下涪州城,也将玉石惧焚,百姓生灵涂炭。为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保护城内百姓的生命财产,石达开最后不得不下令撤军,绕开涪州城继续西进。眼看着进入四川腹地的打算成为了泡影,石达开决定进入贵州,再从遵义退到云南,在那里偃旗息鼓,谋图东山再起。

石达开率军在四川、贵州、云南转战数月后,急于夺取成都,在川西平原建立根据地,便决定放手一搏。他率领仅剩的四万多人马,穿越崇山峻岭,抢渡大渡河,直扑川西平原。要实现这个战略计划,沿途需经过许多彝族居住区。石达开认为对付这些少数民族,只能采取软硬兼施的办法。韩宝英却认为这个战略计划过于冒险,因为这些少数民族的土司(官职名,元、明、清各朝在少数民族地区授予少数民族地区首领世袭官职)喜怒无常,万一他们突然翻脸不认人,与清妖勾结在一起,大军就会腹背受敌,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尽管韩宝英反复劝说石达开放弃这个战略计划,可石达开急于到川西平原建立根据地,这时哪还能听得进去她的话。

一八六三年五月十四日,石达开率军来到大渡河畔的紫打地渡口(今四川省石棉县安顺场南)。这一带山道崎岖,地势险峻,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下面便是汹涌咆哮的大渡河。起初,当地的那些彝族土司还能与石达开合作,供给大军粮草,石达开回赠他们武器答谢。如果石达开到达紫打地后,立即渡河,大军全部安全渡过没有多大问题。偏偏就在这时候,石达开的一位妃子(新娶的)当晚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令他大喜过望。英明神武的石达开不知犯了什么傻,竟然莫名其妙地下令犒赏大军。数万人的大军在大渡河边天天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庆祝三天,比过年都要热闹。

可“人算不如天算”,三天后的一大早,大渡河突降暴雨,上游山洪爆发,河水暴涨,要想立即渡河,根本没有可能。石达开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水流湍急的河水,眉头拧得像一条绳。面对滔滔洪水,他无可奈何,只好耐心地等待河水退去。就在石达开等待水退的时候,四川总督骆秉章以重金,许以高官收买了彝族土司王应元和岭承恩,同时调集大军包围了石达开的军队。为了突出重围,石达开只得选择强渡大渡河。

紫打地渡口在大渡河西,系大渡河支流松林河水冲积而形成的扇形地,地势低平。河东是陡峭崖岸,高出大渡河二十到三十米。恰恰就在这时,重庆总镇唐友耕率部赶到了东岸,居高临下,调集密集的炮火对准石达开的部队。石达开的部队本来就在清军射程之内,再加上抢渡大渡河既要划船,还要爬岩,自然就会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五月十七日,石达开从军中挑选出精锐一千多人,组成敢死队,分驾船筏,抢渡大渡河。在全军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石达开表现出了临危不惧的英雄本色,他从容地指挥军队强渡大渡河。他情绪激昂,激励将士们说:“现在战是死,投降也是死,都是一死也,不如拼死一战,兴许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但在唐友耕猛烈炮火攒射之下,敢死队员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倒下,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全部战死。五月二十一日,石达开又组织了五百多人再次强渡大渡河,此时大渡河杀声震天,响彻整个山谷。在清军密集炮火打击下,五百壮士无一生还。六月三日,石达开尽斩彝族向导二百余人祭旗,强令三千多勇士渡河,同样遭到了对岸清军炮火猛烈轰击,战死者数以千计,加上水流湍急,登上船筏的人全部随船筏沉没。六月九日,石达开组织一千人最后一次强渡,除被洪水漂没五只船筏以外,其余船筏全部被清军的炮火击沉。此外,已被四川总督骆秉章以重金收买的彝族土司王应元,也与石达开的大军作对,他命令士兵把席子裹卷成圆筒状,外面用墨水染黑,沿河岸摆放了数百个,其中只有几个是真炮,轰轰放了几响,这使得石达开误以为王应元的火力非常强大,不敢贸然渡河。此时,后退之路,又被邛部土司岭丞恩用巨石大木塞住。

就在石达开的部队在大渡河畔逡巡之际,四川总督骆秉章已经调集清军,把石达开的部队团团包围。石达开的部队越打越少,最后仅剩下了四千多人,被清军和王应元的人马牢牢地围困于老鸦漩(今四川石棉县农场乡利碛堡)。由于当地彝民痛恨石达开杀部族之人,拼死抵挡诸要隘路口,石达开的部队进不成,退不得。此时,石达开的部队辎重尽失,剩下的人大多都是伤兵无力再战。

石达开眼看着自己手下的残兵败将,个个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全无斗志,顿时心如死灰,仰天长叹道:“天要亡我呀,天要亡我呀!”他又转过头,对紧随身后的韩宝英说:“我真后悔当初没听从你的劝告,才落到今天这般境地。”话音刚落,石达开猛地拔起腰间明晃晃的佩剑,朝自己的脖子抹去。

眼看着石达开就要倒下了,韩宝英眼疾手快,顺手夺过了石达开手中的利剑,当啷一声扔在了地上。石达开的剑锋虽然落到了他的脖子上,但深度不大,他只是血流过多而昏倒了,生命并无大碍。韩宝英咬着牙,搀扶着石达开。随从卫兵赶紧跑过来,为石达开进行包扎。韩宝英强忍着心中剧痛,噙着泪对丈夫马望说:“父王平日里待我们恩重如山,现在情况万分危急,我们报答父王恩情的时候到了!”马望虽然只是个白面书生,却也是一个热血男儿。他抬头看看脸色苍白的妻子,不解地问她:“你说,现在该怎么办?”韩宝英附在马望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他的脸唰地变得煞白如雪,腿直发抖,看上去神色有些慌张。

在一个僻静处,马望急忙换上了石达开的衣服。“石达开”来到这些狼狈不堪的队伍当中,高喊道:“大家不要惊慌,我现在就去和清妖谈判,就是舍条老命,也要保全三军。”大伙听后都劝“石达开”不要去,清妖说话向来就不算数,咱们吃的亏还少吗?当年湘军李续宜部攻克九江,将城中两万军民全部屠杀。前年,湘军统帅“曾剃头”(太平军称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率军攻破安庆,将已经投降的太平军一万六千多人尽杀,不留有一人。“石达开”摆摆手却不以为然,他先让其妃子带着儿子投江自杀。然后,马望以石达开的名义写信给四川总督骆秉章,接着带领着石达开手下的得力干将曾仕和、黄再忠、韦普成赴凉桥清军大营,与骆秉章“谈判”。“石达开”在给骆秉章的书信中写道:

窃思求荣而事二主,忠臣不为;舍命以全三军,义士必作。缘达生逢季世,身事天朝,添非谄士,不善媚君,因谗谮而出朝,以致东奔西逐;欲建白于当时.不惮旰食宵衣。袛以命薄时乖,故尔事拂人谋,矢忠贞以报国,功竟难成;待平定而归林,愿终莫遂。转觉驰驱天下,徒然劳及军民;且叹战斗场中,每致伤连鸡犬。带甲经年,人无宁岁,运筹终日,身少闲时,天耶?人耶?劳终无益;时乎?运乎?穷竟不通。阅历十余年,已觉备尝艰苦;统兵数百万,徒为奔走焦劳。每思避迹山林,遂我素志,韬光泉石,卸余仔肩;无如骑虎难下,事不如心,岂知逐鹿空劳,天弗从愿。达思天命如此,人将奈何?大丈夫既不能开疆报国,奚爱一生;死若可以安境全军,何唯一死!

达(开)闻阁下仁义普天,信义遍地,爰此修书,特以奉闻。阁下如能依书附奏清主,宏施大度,胞与为怀,格外原情,宥我将士.赦免杀戮.禁止欺凌,按官授职,量才擢用。愿为民者,散之为民;愿为军者.聚之成军,推恩以待。布德而绥,则达愿一人而自刎,全三军以投安;然达舍身果得安吾全军,捐躯犹稍可仰对我主,虽斧钺之交加,死亦无伤;任身首之分裂.义亦无辱。唯是阁下为清大臣,肩蜀重任,志果推诚纳众,心实以信服人,不蓄诈虞,能依请约,即冀飞缄先覆,并望贵驾遥临,以便调停,庶免贻误。否则阁下迟以有待,我军久驻无粮.即是三千之师,优足略地争城;况数万之众,岂能束手待毙乎?

特此寄书,唯希垂鉴。

马望在军中与石达开朝夕相伴,对石达开的情况了如指掌,军中公文一般由韩宝英口授,他负责起草,所以他写出的“投降书”,骆秉章深信不疑。再加上马望长相酷似石达开,操着一口地道的广西腔,骆秉章对此人就是石达开一点都不生疑。

败军自古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清军口头虽然答应给剩下的石达开部队发路条回家,可他们背后食言,当天晚上以火箭为信号,将已经投降的四千多石达开部下射杀殆尽,一个都不留。大渡河畔尸横遍野,整个河流被太平军将士的鲜血让成了一条赤色河。因而,当地便有了“三年不饮大渡河水,十年不食大渡河鱼”的说法。

在清军大营之内,骆秉章用广东话询问“石达开”:“你是来投降的吗?”“石达开”的头仰得高高的,根本不把骆秉章放在眼里,不屑一顾地答道:“我生来就不怕死,要不是为了保全三军将士的性命,我打死都不会来你这里。”骆秉章冷笑道:“你已日暮穷途,还有什么可说的!”“石达开”微微一笑说:“我身为翼王,率军驰骋大半个中国,杀死的官军成千上万,就连曾剃头见我都望风而逃,你哪里是我的对手。”骆秉章一听勃然大怒,一股气流直冲头顶,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发出一阵狂笑,讥讽道:“想不到威震天下的翼王石达开,竟然败在我的手下!”听骆秉章狼嚎般的狂笑,“石达开”痛心疾首地说:“河水暴涨,是天要亡我,不是你打败了我。我不能为太平天国开疆拓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三军的平安,我何必吝惜自己这条命呢?”骆秉章见“石达开”一心想求死,断定从他口中也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向朝廷报告,石达开顽固不化,脑袋像铁一样硬,不可能指望从他口中得到什么重要情况,请求就地处死他。

一八六三年六月二十七日,“石达开”和随从的几个将领宰辅曾仕和、中丞黄再忠等绑缚成都闹市凌迟处死。“石达开”和曾仕和分别面对面绑在两个十字木桩上。执行酷刑时,刽子手先对曾仕和割了第一刀,彤红的鲜血染透了他的衣服,他疼痛难忍,惨叫狂呼。“石达开”脸色铁青,斥责道:“你枉为大丈夫,死都不怕,为什么不能忍受一下一时的疼痛!”曾仕和羞愧地低下了头,咬紧牙关,不再叫喊。“石达开”受刑时,身体被割一百多刀,整个身体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甚至连生殖器也被割掉了,身体内脏的器官也被残忍地取了出来,可他始终不吭一声,坦然受死。“石达开”的凛然正气使在场的清军官兵十分震惊,无不为之动容,称他为古往今来少有的“奇男子”。就连敌对方四川布政使刘蓉也挑起大拇指,称赞他:“枭桀坚强之气溢于颜面,而词句不亢不卑,不作摇尾乞怜语。……临行之际,神色怡然,实丑类之最悍者。”

其实,石达开并没有死。在成都被处死的石达开,实际上是马望。因为马望的容貌、身材酷似石达开,且长期呆在石达开身边,对他及军中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他在骆秉章审讯时没有露出一点破绽。韩宝英当初之所以选择马望为夫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候让马望代替石达开去死。马望虽是一介书生,却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长期追随石达开,深深为石达开的英雄气概所感动,甘愿为他献出自己的一切,直至性命。所以,马望被清军当做石达开,在成都闹市被凌迟处死时,视死如归,不想苟且偷生。

在马望假扮石达开去清军谈判时,韩宝英悄悄把受伤的石达开,拉到一块大岩石下掩藏了起来,和他一起假装死去了。清军射杀了剩下的四千多太平军后,大渡河畔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腥臭味熏天,几十里外都可以闻到。所以,清军并没有好好认真打扫战场,这样韩宝英和石达开得以侥幸逃生。

过了许多年,社会上开始流行这样一个传说。韩宝英女扮男装,和石达开一块扮成乞丐,沿路乞讨,一直流落到峨嵋山。他们见峨眉山山势雄伟,隘谷深幽,飞瀑如帘,云海翻涌,林木葱茏,一时流连往返。于是两人削去青丝,遁入佛门。后来,有个峨嵋山的老和尚,在圆寂前曾对人说:“翼王是维摩居士的化身,韩宝英则是散花的天女。”

到了光绪年间,有个叫江枫的人这天要雇船,自大渡河的紫打地渡口过河赶往外地。在船夫解缆绳准备开船之时,有位童颜鹤发的老头前来搭船。他摆摆手,劝船夫说:“大风将起,暂时不要解缆绳。”船夫朝天上望了望,发现股股乌云飞来,觉得老头说的话很在道理,就没有解开缆绳。过了一会儿,果然狂风大作,河水汹涌澎湃。风停之后,天色已晚,云散月明。江枫取出随身携带的酒肉,款待老头。老头的酒量特别好,连喝了七八大碗酒后,对天长叹:“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三年了,万里河山怎么还被清妖占据着?”江枫听着,吓得面如土色,全身发抖,接连后退。过了好长时间,江枫咚咚蹦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看着泪流满面的老头,便问他的姓名。老头连连摇头,闭口不答,像个哑巴一样。第二天黎明,老头和江枫一同坐船渡过了大渡河。上岸后,江枫发现那老头健步如飞,于是他加快脚步,想撵上老头却始终赶不上,不久老头就不见人影了。江枫返回船头,发现老头遗留下一把伞,伞极沉重,柄以铁制,上刻着“羽翼王府”四个字。江枫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位老头不是别人,而是大名鼎鼎的翼王石达开,那个令官军闻风丧胆的长毛贼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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