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新世纪钟声的敲响,人类已跨入到二十一世纪,而在历史长河当中,一些人和事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或许早被人们遗忘了。可历史终归是历史,一些遗忘的记忆终究会被人找回的。我不至一次在梦里见到伯父那张慈祥的笑脸,而且常常听到他老人家的问话:“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为国家做的贡献大不大?”是啊!如不将深藏在心中的怀念对人说出,我会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痛不欲生。
我的老家在陕西省礼泉县城东的尖张村,祖父王建宣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先后在彬州师范、同州师范(今大荔师范学校)任教,并兼任教导主任。后来他出任西安教育局督学,先娶南堡子(礼泉城南)杜蒲英为妻,生有三子。后在西安与小其二十三岁的学生陈女士结婚。
伯父王泉当时正在西安上中学,得知祖父要与陈女士结婚的消息后,悲痛欲绝,急忙从西安跑回了礼泉。见到母亲(我的奶奶)后,他与慈母一起哭了不知多少天,经常不吃不睡,一个人独自痴痴发呆。乍看起来伯父两眼圈发黑,脸色苍白,无精打采的,全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终有一天伯父离家出走,不知去向。父亲王勤政也从西安跑回老家尖张村,向母亲道别。母亲给了他两元银圆,作为出门的盘缠,他一直舍不得花,独自从礼泉出发,徒步要饭走到了陪都重庆。父亲报考了黄埔军校并通过了文化课考试,终因身体不合格,未被正式录取。在国难当头时刻,父亲响应蒋委员长“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头颅十万血”的号召,弃笔从戎,毅然参加了中国远征军。父亲曾任国民革命军新一军《精忠日报》战地记者,拍摄了包括史迪威将军、孙立人将军、郑洞国将军在内,中国远征军将士与日寇鏖战于印缅战场的许多珍贵历史照片,现存于陕西省档案馆内。
伯父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终有一天,家里人收到了一封来自山西的信件,方知伯父与好友符浩一起去了延安。前外交部副部长符浩回陕考察时,在陕西省委党校一次谈话中提到,自己是在一九三七年三月与王泉一起去延安参加革命的。抗日军政大学毕业后,伯父加入了八路军一一五师,先后参加了平型关大捷和百团大战,抗战期间一直在山西太行山打游击。抗战胜利后,伯父随大军从胶东半岛出发,挺进东北,先后参加了四平战役和四保临江战役,曾任第四野战军机关秘书长。后来伯父追随林彪、罗荣桓元帅,参加了著名的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两广战役,一直随部队打到了海南岛,解放后出任中南军区机关秘书长。
由于伯父戎马倥偬,无暇考虑个人问题,直到一九五二年春节过后,即将奔赴朝鲜战场前夕,才与在中央军委电影放映队工作的黎娜结婚,伯父当时任三十九军一一六师政治部副主任。一九五二年六月,一一六师在金川郡右城里召开军事会议时,遇到了敌机轰炸。伯父临危不惧,指挥大家紧急转移,躲入防空洞。一架敌机突然朝伯父扫射,他的警卫员扑倒在他身上,他用力一滚,警卫员得救了,而伯父却永远长眠于朝鲜的土地上。他是陕西在朝鲜战场阵亡的团级以上干部级别最高的烈士,现葬于沈阳北陵公园志愿军烈士陵园内,实际上是一个衣冠冢。一九八四年五月,《西安晚报》记者在其《朝鲜纪行》一文中,写到“让我们记住在朝鲜牺牲的团一级以上的陕西乡党名字吧”,提到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王泉”。
叔父和父亲得知噩耗后,悲痛欲绝,忍不住放声大哭。礼泉县政府决定要在村里唱大戏,悼念伯父的在天之灵。叔父和父亲得知后硬是不肯,生怕让多病的奶奶知道后,痛不欲生。为了安慰奶奶,叔父和父亲隔三差五就买回一些水果糖、糕点、水果,说伯父在云南当军长,工作忙顾不上回家,这些东西是伯父托人捎回的。可怜的奶奶,一直到死,也不知伯父的死讯。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段历史记忆的颜色渐渐发黄,也许早被人遗忘了。一九九三年七月,沈阳志愿军烈士陵园的领导来到了礼泉县尖张村,询问了家中的情况后,取走了许多当年伯父的家书,存入烈士陵园档案馆内,供后人瞻仰。在我追寻婶子下落时,烈士陵园的领导说:黎娜一直在中央军委工作,后与农业部一副部长结婚。那段被遗忘的记忆终究会被找回,那个久远的历史钟声终究会被后人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