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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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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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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傍晚时分,在省城当保姆的秀琴回到了老家任家坳。任家坳很小,在三狼沟边。三狼沟,据说因沟里曾经出现过三条狼而得名。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看着熟悉的房屋、树木、炊烟,让她倍感亲切。要不是为了儿子余成,她说什么都不会回家。

秀琴先回来一步,得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秀成今年春节要把女朋友领回家。给儿子女朋友的见面礼,她已准备好两万元。她想正月内把儿子的婚事办了,这样她天天念叨的一件大事就算完成了。

一进家门,里边出奇冷,跟冰窖一样。她想也没想,第一件事就是点炕,再给蜂窝煤炉子生火,让屋里温暖起来。她找块大塑料布,把家具苫了起来,开始扫房。

秀芹扫完房子,收拾完屋子已是晚上九点多了,累得她晚饭不想做,临上班车前买的小食品还没有吃完,正好找出来可垫垫肚子。放了多半年的被子很潮,不能盖在身上,她只好蜷缩在炕头,盖着自己穿的鸭绒服睡着了。

秀芹起来时天已经大亮,她想着今天还得置办年货,米、面、油、蔬菜、大肉一样也不能少。她怕遇见熟人,特意去了离村远一点的集镇。

年集起来了,每条街道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像蜂窝一样密集和喧闹。秀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走,居然碰见了公公。公公的脸色立即黑了下来,阴沉得像暴风雨来时的天色。

秀芹心虚地笑着说,爹,你也跟集。公公怒气未消,雷暴天的脸色持续着,质问她,你回来了,怎么连声招呼也不打?秀芹赔着笑脸,解释说,她昨夜九点多才回家,怕时间晚了,才没有告诉你。公公黑着脸,气冲冲地说,我知道我的儿子殁了,你的心已经不在这个家了。你上别的地方我不阻拦,不过你回任家坳,不能拿走家里的一根一线!

公公说完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秀芹吞下肚去。秀芹眼见火色不正,拦了辆送货的三轮摩托,拉着置办的年货回家了。

当年,万春和她结婚时,公公和婆婆嫌她瘦小个低,死活不同意。万春不惜和家里闹翻,就差断绝父子关系。他们的婚是结了,可是,公公和婆婆三天两头就要找茬,和万春大吵大闹,实际上是杀鸡给猴看,矛头直接对准她。万春感到心里不谄和,动不动就和几个哥们坐在一起喝闷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三年前,万春患上了胃癌,已到了晚期,尽管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也没能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万春去世后,公公和婆婆隔三差五要来家里闹事,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秀芹满是委曲,却无处去倾诉,她简直要被逼疯了。迫于无奈,她只好出门打工,在省城做钟点工,给一户人家打扫卫生,顺便照看孩子。

回到家时已到中午了,秀芹赶紧把几床被子抱出去晒。她跟集时买了被罩,儿子领女朋友要进家门,来不及缝新被子,就给她换个新被罩。据余成说,女朋友身材高挑,线条柔美,怎样都能拿得出手,在一家美甲店打工,每个月比他挣的钱还要多。余成在一家装修公司干水暖活,每个月挣五六千元,不抽烟不喝酒,攒下十几万元,准备交首付在县城买套房子。不过,他说抢不上回家的火车票,大年初一下午才能赶回家。

邻居看见秀芹回家,就过来串门,问家政好做不?她也想出去闯荡,挣点钱补贴家用。秀芹给她讲了干家政利弊得失。她听后很犹豫,一时拿不定主意。

送走邻居,秀芹想着该回一趟娘家。她从带回来的东西中取出给父母买的衣服,又在村里代销点买了一条芙蓉王烟和两瓶西凤酒。她到娘家后,帮父母打扫房子、洗衣服、洗被褥,晚上帮父母包了些饺子,然后回家。

晚上躺在温暖舒适的土坑上,她心里跟开了锅似的,翻腾滚滚,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怎么也睡不着觉。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什么都不去想,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她起来觉得头昏脑胀,照镜子一看,眼睛发肿,眼角还有些血丝。

吃完早饭,秀芹说家里还有一大堆活要干,再说儿子要领女朋友回家,还得准备一下。爸妈听后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同意。

路过镇上时,秀芹去商店买了些纸和票子,去村北坟地看万春。在他的坟头,秀芹化了些纸和票子,北风吹过,飘起的纸灰似黑蝴蝶翻飞。秀芹觉得万春躺在地下很幸福,什么烦恼事都不用去想,而她整天被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绕着。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家里进进出出就她一个人,显得空荡荡,冷清清的。儿子后天和女朋友回来,秀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干什么都来劲。和面、剥蒜、洗葱、切肉片、剁肉馅、炸丸子、揉面。她点火倒油,开始炸东西。厨房里烟雾缭绕,秀芹忙得出了一身汗。炸完东西后,她又擦了窗上的玻璃,在大门、前门都贴上了倒福字和对联,还在窗玻璃贴上了自己的两幅剪纸。贴完之后,秀芹觉得家里有了过年的气息,一股暖流溢满全身。

大年三十早上,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把秀芹惊醒。她从被窝爬起来,洗漱完毕,就进了厨房。秀芹用水搋面,再用木头擀仗擀了一会儿,用刀将面剺开。她准备做顿手擀面,快一年没吃过自己做的面条了。她洗了一只西红柿,用刀切好,给铁锅倒了些油,打开煤气灶,先炒了两个鸡蛋,再把西红柿倒进去。炒好菜,她给铁锅加了些水,再次拧开了煤气灶,锅里的水咕嘟嘟冒气泡后,把面条下进去。等她用铁笊篱把面条搭入洋瓷碗里,用筷子搅了一下,一股香气在空中弥漫开来。她不由心生疑问,自己做的饭气味怎么这样爨?

正纳闷时,儿子打来电话,说他和女朋友吹了,他也不准备回家了,想去上海转转,散散心。秀芹大感意外,脸立马黑了下来,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她追问,为什么会这样?

儿子打开了话匣子。他认识女朋友时,她还在饭店当服务员。不过没干多长时间,她嫌累,挣钱又少,经姐妹介绍去了美甲店。美甲就是给指甲做美容,在指甲上涂各种颜色,让手指变得好看,不累,挣钱也多。不过,女朋友开始注重打扮,越来越洋气,头发染成了黄色,衣服三天两头换,经常抱怨他是老土。昨天中午,她看上了一枚两万元的钻戒,非要买。他说结婚前要攒点钱,以备买房用。她听后骂他是乡巴佬,守财奴。他还了她一句,说她是败家子。她脸上阴云密布,威胁他,不买钻戒就不陪他回家过年。他说,谁稀罕你陪。两人吵得佛反盈天,最终不欢而散。

秀芹在电话里听得目瞪口呆,劝说儿子不要生气,天下好女子多的是,吹了就吹了,重找。儿子在电话里絮絮叨叨不停,秀芹听着听着,觉得脑袋就像一只气球,被人吹得越来越大,嘭的一声爆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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