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级

那天下午，西海县税务局副局长李文海领着人教科长马军、干事刘磊来到了西河税务所。他们找副所长牛奇谈话，就所长冯功晋升三级业务主办一事征求他的意见。

牛奇走进所长的办公室，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自己弃权，对冯功没有一点意见。

李文海吃惊地看着牛奇，只见他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眶深陷，神色痛苦，目光茫茫，肚腩似乎藏着一只大气球，里面装着千言万语。

李文海还没来得及问下一个问题，牛奇情绪激奋，将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牛奇参加税收工作四十年，是这次应晋升人员中资格最老的人。他有强烈的事业心和高度的责任感，工作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叫苦叫累。特别是在去年冬季录入周庄乡四五万人的城乡居民医疗保险信息时，他一天工作连轴转，连礼拜天都闲不下，甚至午饭期间也趴在电脑跟前忙活，顾不上吃饭。他年龄偏大，眼花了，看不清楚花名册的人名，只好买了一个放大镜，一只手拿着放大镜，一只手敲击着键盘，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搞笑。

就是这样的工作态度却不能晋级，而一天什么都不干、游游转转的冯功却晋级了，他就是想不通。马军说后面还有机会，让他好好工作，县局一定会考虑的。

大小领导都一样，甜言蜜语就像流水，水过无痕，全不可信。

送走马军一干人，牛奇又给县局几个相好对近的同事打了电话，他们都说你工龄最长、资格最老，找领导好好说说，兴许能晋级。原定的名单中没有张三，也没有李四，可人家花好万把元，买了几条中华烟和几瓶茅台酒，分别找了几个领导。领导们笑呵呵地收下了，事情就办成了。

牛奇是榆木疙瘩，脑子一根筋，无论干什么只认死理。他最怕拉下脸皮去给领导下话。在他的想象中，本次晋级非他莫属。因此，前段时间在冯功不是给这个股所长打电话、叫人家投他的票，就是跑到那个领导的房子活动。他却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逐家逐户核实辖区内每个果库的土地面积和房产原值，凡是城镇土地使用税和房产税不到位的，立刻加以调整。

晋级的名单中没有牛奇的名字，这样的结果让他实在无法接受。一连好几个晚上，他躺在床上乜斜着眼睛，翻来覆去难以合眼，头脑里只挪腾着一个心结。踏踏实实工作的人晋级不了，一天什么工作都不干、游游逛逛的人却能晋级，这是哪门子道理？牛奇痛骂老天对他不公，同时痛骂自己无能。

牛奇特别喜欢旅游，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出去走一走，让所有的不愉快随风而去。正好同学宁江说他想去西藏玩，问牛奇是否愿意去？牛奇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他们乘飞机来到了拉萨。站在布达拉宫广场上，牛奇抬头仰望布达拉宫，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天空碧蓝如洗，白云一动不动，布达拉宫笼罩在一种金色的光晕中，甚至布达拉宫周边的山体，在夕阳的映照下，也是金色的。

  布达拉宫的广场上，全是俯身朝拜的香客。牛奇看到香客们脸上的虔诚和微茫的希望，他甚是感动。他感到生命如尘土一般，谁也抵挡不住那只神秘的命运之手的拨弄。想起来自己对这次没能晋级耿耿于怀，不免有些可笑。

 牛奇站在大殿的一侧，听着几百位喇嘛诵经。他听不懂经文，只能倾听声音本身，那种阔大的声音，在整个殿宇里萦绕，通向天际。这些声音此刻钻进了他的身体，就像喝下去的烈酒，在胸腔在胃部热辣辣地扩散。一直以来，他每爬一座山，遇到庙宇就要停下来烧香拜佛，说不上来真正信佛。现在他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宗教信仰，只是身体里涌出一种冲动，他想和那些信众一样，对佛顶礼膜拜一次。牛奇贴身在大殿的石板上，久久地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他俯伏在那儿，双手捧住自己的脸，痛哭起来……

从西藏回来后，那天牛奇拿着手机，翻看股市行情，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他的股票市值又增加了六万五千元，与没能晋级月工资少了二百元相比，简直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