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哥,你快回来,房子的问题不能再拖了。”妹妹打来电话,说父亲名下位于西京市泥河畔的房子可能要流失。父亲去世后,那套房子一直由继母冯莲莲居住,最近她要和别人结婚,父亲那套房产的归属就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
我给继母冯莲莲打去电话,先是问了她身体情况,然后转过话题,打问起父亲的房子情况。继母打了一个嗝,停顿一下,岔开话题,模棱两可地说,该怎样就怎样,你回来后再说。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我便与继母打太极拳似的瞎聊起来。我若无其事地说:“这几天我要回去看看你。”继母听后回话:“你早该回来了,你父亲有东西留给你。”我问:“什么东西?”继母说:“存折。”我更加迷惘,父亲生前怎么没有提说房产的归属,要给我存折,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
我和妹妹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回过家了,个中的原因无法言说。母亲的脾气不怎么好,整天在家里絮絮叨叨没个完,一天不数落父亲,心里就会痒痒的。他们两口子三天两头不是打捶,就是闹仗。
那天,父亲大便完没有冲干净座便器壁上的屎沫子,母亲看见就大骂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不可救药。父亲气得满脸涨红,浑身发抖,抽了母亲个耳光。母亲不甘示弱,操起晾衣杆朝父亲抡去。父亲闪身躲开,母亲继续抡,他跑出房门,跑下楼梯,跑到单元楼外,母亲紧追不放。后来,在小区的物业人员调解下,双方就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不过这样的状态没有保持几天,双方又吵在了一起,互不相让。
我和妹妹就是在这样环境下一天天长大,我们一度发誓,要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考上大学。只要逃出去,就不回这个家。后来,我考上杭州一所大学,毕业后留校,在那里买房成家;妹妹也考上了广西某高校,毕业后在甘肃平凉市落户。我们除了母亲去世时回过家,一直都没有回去过,父亲去世时也不例外。
三
父亲和同学王海山合伙办了一家装潢公司,在外面跑业务忙得不亦乐乎。他和公司小他二十多岁的女秘书冯莲莲打得火热,外面传说他们已经同居了。
母亲得知这一情况后,伤透了心,整日以泪洗面,怒骂冯莲莲是狐狸精,勾走了父亲的魂魄。母亲患了肺癌,如一盏熬油的灯,耗干了最后一滴水,撒手人寰。
是可恶的父亲气死了母亲。更为可气的是,母亲的周年还没过,他就迫不及待地和冯莲莲结婚了。我和妹妹肺都要气炸了,从此和父亲断绝了关系,互不来往。
四
我坐高铁从杭州赶了回来,继母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说是要好好款待我。我心里结着疙瘩不想吃,继母拿起一双公用筷子不停往我的碗里夹菜,催促我快点吃,不要客气。我有点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心中总感觉别别扭扭的。
吃完饭,继母收拾完毕,就和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说正事。她从皮夹子取出两张信纸,说是父亲生前立下的遗嘱。
我小心翼翼地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立马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父亲存折上有一百五十五万元,让我和妹妹每人拿七十万元,十五万元作为继母的生活费。泥河畔的房子继母有居住权,产权归属我和妹妹。
看着父亲的遗嘱,我的脸上涌起一片阴雨,阴得像要下雨。父亲怎能让继母在他去世后继续居住在这套房内,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我很想知道一些病重以后的情况,那时候我和妹妹正和父亲置气,不管他说什么,我和妹妹的态度出奇地一致,坚决不回家。父亲病倒在床上的时候,继母没有绝尘而去,而是整天给父亲喂水喂饭,洗脸洗身子,接屎倒尿,父亲的吃喝拉撒全由她一个人打理。父亲知道自己来日不长,就委托自己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父,立下了这份遗嘱。遗嘱共三份,一份在继母手里,一份在叔父手里,一份由公证处保存。
继母说她才四十来岁,人生的路还长着,朋友给她介绍了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经过一年多的相互了解,彼此接纳了对方,下个月就要登记结婚。她打算从父亲留下的这套房子搬出去。
我满脸通红,发现自己错怪了继母,不应该把她想象成一位坏人。恰恰相反,她心底善良,温柔贤淑,是一个大好人。
我心乱如麻,无法在屋里待下去,拉开房门,独自出了小区,来到了泥河边。
夜晚的泥河真好看,两岸的建筑物披上了金黄或冰蓝的灯光,通体晶亮。河上的桥显出了透明般的三维效果,河中的水则形成了一扇扇波光。
我和妹妹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商量房子的归属问题,最终决定遵照父亲的遗嘱,让继母继续在那套房子居住下去……